她侧身对他说什么话,赵从湛默默地看着她,淡淡微笑。

就好像一幅画一样。平缓、从容的两个人。

在这渐暗的天空中,他们似乎有着融进暮色一样的协调,这天气似乎也不再闷热了。

我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想,等母后回来了,不如我让她把这宫女给了赵从湛吧。

只是,看到那个女孩子的头发时,心里突然一惊。

她的头发虽然也扎了个小小的鬟髻,可是,我依然依稀看见她头发下梢的不规则,错落的,长长短短。

我盯着她的头发,半天也无法吸进一口气。

我没想到,再次见到她,会是在这样闷热的夏天,在赵从湛这里。

伯方在后面问:“皇上可要进去?”

我呆了半晌,说:“你在外面等着。”

“那奴才把东西送进去?”他问。

我呆了半晌,将那一包粽子接过来说:“不必。”

门口的内侍跪下见过了我,所以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只有赵从湛一个人站在青石阶下见礼。那青石阶上,因为闷热而蒙着的水雾上,分明有两个人坐过的痕迹。

赵从湛见我看着痕迹不说话,这才低声说:“艾悯姑娘刚刚来了这里,现在拿东西去了。”

艾悯……是谁?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是她。

上一次,是赵从湛告诉我的,我刻意忘记。可这一次,依然是从他的口中得知。

而她此时从里面走出来,笑吟吟地给了我一袋东西:“我从家里带了东西给你吃的,因为赵从湛说你很喜欢上次的巧克力糖。我刚刚还想让赵从湛带给你的,现在你来了,就直接给你了。”

我看看那漂亮的金纸包裹的东西,犹豫着接了过来。

“你都没有出现,我又不能进内宫城,只认识赵从湛,只知道仪元殿,所以有时来找他聊聊天。”她漫不经心地解释。

不知是小孩子比较敏感,还是那天生的感觉,我知道她在骗我。

从她望向赵从湛的含笑眼神,我就知道自己好似眼睁睁看见命运光临,却什么办法都没有。这样闷热的天气里,我几乎气都喘不过来。

她明明和赵从湛已经很熟悉了,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那些漂亮的糖还给她,转身就跑出去了。

她诧异地追上来,问:“怎么了,小弟弟?不喜欢吃糖吗?那我要带出去给那个和你同一天生日的小乞丐了哦。”

我没好气地回头问:“你干吗对我讲话老是像哄小孩一样?”

她呵呵地笑了,说:“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十三岁。”

“十四岁。”我瞪她一眼。

“好啦,十四岁……那,吃糖。”她给我剥了一颗,塞到我的嘴里,问,“好吃吗?”

……好像在喂婴儿。

我再瞪她一眼,然后不情愿地点点头。

她满意地把糖递给我,说:“你好幸福了,我十三岁的时候,正在减肥中,什么好吃的都忍着不能吃。”

“什么是减肥啊?”我再吃一颗,问。

她在自己身上比画:“就是人长胖了,怕自己丑得嫁不出去,只好拼命让自己瘦下来。”

“类似于‘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我嘲笑说。

“未必是为了迎合什么人,只是因为怕自己人生最漂亮的时光虚度。”她笑着撩撩自己额前的头发,转身看到水面上的菡萏,赞叹说,“哇,这里的荷花真漂亮。”

在黄昏的粉紫天色中,高高低低出水的荷盖和安静的青萍好像镀着滟滟的蓝光。

“我可不可以摘一朵?”她问。

“随便你摘。”反正在这里开放也没人看。

“拉着我的手哦。”她抓住我的手腕,然后倾斜着身子去采最近的那一朵。

晚风吹得她散落下的发丝一直在我的脸上,缠缠绕绕的。我用空着的右手去拨开,可是又吹上来了。

我只好握着她的头发,一边狠狠瞪了一眼盯着我看的伯方,他忙把头低下。

她回头看我,举着手里一朵半开放的荷花对我笑:“采到了……”

讲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终于因为她的头发打了一个喷嚏,手不觉一松,她立刻向后仰跌进池塘。我慌忙向前扑去拉她,抓住她手臂的同时,我们一起倒在池子里。

水花哗啦一声飞溅开来,满池荷花和浮萍动荡。

她在慌乱中还高高地举着那朵荷花。

还好水只到膝盖上面一点。我忙乱地站住身子要爬上来,她却“啊”了一声,把花递给我,自己俯身去水底乱摸。

“怎么了?”我问。

“我的……珠子掉到里面了。”

我忙把荷花放在玲珑石上,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在水下找。看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便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