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知道覃笙怎么想的。

她枕着抱枕,头很沉重,仿佛头骨里的所有东西压缩成液体,躺下时一边倒的流到半侧大脑,再从孔隙流出渗入头枕,水泥一样凝固。她的头和枕无法分离,只能沉沉睡去。

“崔静”

覃笙对着镜子收尾的将最后一圈皮筋捆上去,出来看见沙发上的人像是睡着了,手里握着的手机半脱出来。

覃笙轻轻叫了她一声。

没有回应便蹲下来从她手里缓慢地将手机抽回,看她鼻梁上的一颗熟悉的小痣,组合在一起还是有点陌生的面容。人从少年长到青年,发型、穿衣风格,生活习惯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长相。

有的朋友越上班越丑,语言激烈称自己是累丑的。

“你睡着了吗?”

她睡着了。

覃笙很擅长不告而别,想了想还是开口,如在自呓:“我要出国一段时间。”

想到本家那边,覃笙便觉得要从胸口要长呼出一口浊气,比起自小生长在国旗下的人,她准确来说是一名华裔。

上辈人早年间移民,家族逐渐壮大,现今其母亲担任利康大型综合型医药公司董事长一职,父亲华人科研学者。

年少她就不喜欢那些家族事业,幼年母亲带她到种花国暂住,童年埋下了远方的种子。她不想接管过那些和医疗有着联系的家族事业,讨厌家里随处可见的新药物,器械,父亲身上腌入味的乙醇味,家里紫外线消杀后的臭氧味和……漫漫寒冬,外面的雪围绕着树和建筑堆成很多个半截团子。

五月,窗外暴雪乳白阴郁。

年幼的覃笙坐壁炉边看一份报刊,柴火垛发出噼啪的响。彼时位于亚洲的东部,童年去过的东方古国,西南边陲,大片大片的鲜花盛开。

她当即决定要去那里读书,一个人。她在母亲面前恳求,最后母亲叹息一声道:“我安排你去吧。”

这一去就是七年。

覃笙在种花国如撒泼的鸟儿,也彻彻底底适应这里的生活,面条、烧麦、豆浆油条,她交了新的朋友,她很爱交朋友,她们的生活每一件琐事对她都新鲜。

她不是没有发现身边注视着她的眼睛,其中一张朴素的中年面孔,是她的邻居,时常敲门给她送水果。

她每次都不收。

她觉得厌烦,从三楼一跃而下。像只麻雀天然就能抛弃自己哺育者,飞向天南地北,或气性大的将自己的命还给她们。

她听见了一群惊呼,她砸到了楼下的篷子,蹦床一样弹了两下,滚落下去。

一群女孩尖叫要将她送医院被人打断,“等等,骨折患者不能抬起来。”

覃笙被头发糊了一脸,她撩开头发循声望去,看见一张在树后面看她的脸,腼腆透明,身形清瘦。

没人理她。

“等等,听她的。”覃笙说。

那时她和崔静就认识了。

直到大学那张中年男人的面孔消失在她的生活,她彻底自由,自私自利的自由,为了自由她会选择抛弃哺育她的亲人。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自由下去。

可她拿了家里打的巨额资金,用了家里的线和人脉,钱和权她都动了,人无法享受义务而不承担责任。

崔静睡得正熟。

她睡眠质量好像总是很好,像童话里沉睡的公主,旁边堆放着游戏城抓的玩偶,像伪装成玩具的守护灵。她睡在哪里哪里变作厚厚的床榻,她陷在里面。

覃笙客观上不喜欢童话,里面的公主永远在等待。这样不好。又主观觉得:算了,她要这么努力干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上班、不交际都没什么,享乐更是没什么。崔静恬静的面容和覃笙记忆中的腼腆重叠,区别。

“你永远这样才最好,静静。”

人所能想到的最好祝福是自己最想要东西,覃笙站起身走出门。吱呀一声,门很轻的扣合。

第74章 梦要醒了

京都总是金光满天,乞讨者见了城管轻车熟路往夜晚的墙角钻,他眼中闪着光的大厦,金气扑洒,红钞铸就。

想必此刻人们早从办公楼涌出,在繁荣的商业街流窜,江边人挤人,车也开始堵了吧,乞丐晃了两下不锈钢盆里的硬币听个响。

大家出门都不带现金了。

乞丐慢悠悠地脱下打着补丁的外套,从自己那辆凯迪拉克后备箱搬下一辆破旧折叠二轮,快速驶离繁华之地,这一切都和画室周边的慢节奏没什么关系。

薛以洁在做梦。

梦具有一种很强的无逻辑,由碎片拼凑,节奏稀碎,空间错乱。

这次他很清醒,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能思考,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上次梦见的焦黑窗框,他一直在看夕阳,看了很多场夕阳。

这次他最开始感到自己鬼压床了。

身体躺在画室的床上,不能起来,他拼命挣扎着从床上翻滚下来,从地面捡个东西,东西被一只手半路截走,那个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只手,细长的紫色指甲,甲形修得纤薄窄长。

随着那只手捡起的动作,背景变幻,梦境铺开。

他自己的声音。

“晚餐做了全麦三明治,馅试了蟹柳金枪鱼,味道应该还不错。”

“嗯。”崔静拿起发绳将自己的头发束起来才慢慢地说:“我换了蓝牌的未均质化奶,试试新口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