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那张纸,聆璧瞟他一眼,见他气息回转得有些慢,便问:“你受伤了?”
敬真微微颔首,“从澄溟海回来的路上,遇见朱塵了。”
朱塵。
聆璧手上一顿,“你居然能在朱塵手下活着回来?”
“朱塵说,她的恩怨是对准我师尊的,与小辈无干。”他下意识捂着还未尽数痊愈的伤口,“但是银珏毕竟死在我手上,所以”
聆璧皱眉,“那你”她上下打量,“现如今可还能去寻药了?”
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遇见朱塵,偏偏挑这个时候受伤?岂不是太耽误事?
敬真深吸一口气,郑重看向聆璧,“我可以的,聆璧仙尊。”
他的目光转落到悬弥写下的药单,“都需要我去哪里,怎么做,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这些东西都不难。比宋那里,闻雍可以帮你拿到。”
聆璧刚说到这,敬真立刻接口,“仙尊,不必麻烦他人,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聆璧啧一
声,对于他贸然打断自己的话这一举动很不满。她撇嘴,“比宋之地难行迹,你如今刚受了伤,若是要去,是绝无可能成功归来的。况且那里是比宋,不是寻常地界,别说是你,就是道尊她亲自去,也未尝能十拿九稳。闻雍他生自比宋,出入自然比寻常人自如得多。此事他去办最为合适。”
敬真心下戚戚,不敢再多说,只静静等她吩咐。
“先前听闻九越大人自三界归位之争后就遁隐去了天地渊底住着,若真如此,梦随叶倒也不必再担忧。”
敬真没听说过这位“九越大人”,心中犯疑,又关涉到明雪,便不得不多问一句,“仙尊,这位九越大人”
“旧时你师祖让你师尊师伯前去天界供职历练,就是挂在了这位九越大人名下,一直在典华殿内做事。她是个极顾念旧情的人,我用道尊的名号与她联系,应该是能行得通的。”
“倘若是行不通呢?”
“行不通,就去一趟天地渊底。”她觑他一眼,“你怕了?”
敬真摇头,“我只是在想,天地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天地渊里自然戾气横行无度,然而渊有尽头,天地渊底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处。”
“那为何”
“谁告诉你灵药一定要长在危险的地方了?天地渊底之所以少人前往,一是被天地渊的名号震喝住了,二是因为天地渊上通天界九云台,下连暗域后周山。届时若真需要去,只消同暗域域主打个招呼就行了。”
敬真震惊于这药获得的简易程度,往药单上看一眼,“那,万年白染梅和怨女泪”
“明山现如今驻着弟子殿,掌管弟子殿的与禾是曾经与你师尊共事的好友,求白染梅梅心,不难。”
“无妄崖下怨女泪,无妄崖是已故剑史夫岑的旧居,如今归明殿所管。”
敬真怔怔,“这位夫岑剑史,难道也是师尊的旧友?”
聆璧默然点头,“先前她在明帝阮亭手下办事,你师尊在九越大人手下,二人关系甚笃。甚至你师尊的剑术,还由她指点过。”
恍惚间,敬真生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来。
从这些药方中引申出来的这些人,牵扯出来的和明雪的联系,塑造出一个敬真所不知的明雪来。
她原来和那么多人共过事,交过友。她应该也和她们一起笑过闹过,一起度过春风秋月的一程程。
而那,是他所未曾参与的,他所陌生的,她的过去。
她从来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
一程低迷,恍回神,敬真深深闭眼。
聆璧收了那药单,“就一个梦随叶可能会麻烦点,这个可以放在后面。悬弥给你多少时日的期限?”
“三个月。”
“好。”聆璧停一停,“你确定你现在的状态能立刻出发?”
收起眼底的波澜,敬真坚定点头,“对。”
拂袖,聆璧转身,“那好,你跟我来。”
穿过长门大殿,走过松竹海,腾跃十三个山头,聆璧站在一道巨大的裂谷前,猛烈的寒风刮动她的衣衫猎猎。
“跳下去。”她说。
敬真看她一眼,没问什么,闷头就往下跳。
少年的身子像一发鲜红的弹丸,被绷紧了的弹弓弹进去,如飞矢一般破开裂谷里的云山雾海,转瞬间消失不见。
裂谷上,只余下袅袅升腾的雾气波动。
聆璧挑眉,心想他倒确乎坚定,这才放心转身,按开了石壁上的暗门。
敬真一路冲击下坠,四肢间穿梭过蒸腾的白雾。他看不清那是什么,是水雾,还是云气?抑或都不是。直到眼前茫然一片白中忽然一点石青,他急忙收住脚,伸平手臂,稳稳落地。
他落地那一瞬,明明轻盈得近乎无声,可这谷底却骤然凭空而起一阵风。这风算不上大,吹面不寒,竟是杨柳春风。
可这里是昆仑墟群山尽头,是寒气积凝最重的地方,怎么会有和煦春风?
敬真不解,抬步上前,只见环身围绕的云雾如识得他一般,竟自动让开了路,在他眼前分出广阔一片,好叫他看明白此地是何是潭,是深不见底,广不见垠的潭。
无边,怎么会是无边?敬真明明记得,此地是一处裂谷,位于群山之间,群山就该是这潭水的边岸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