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差点忘了,南姑娘也是过来人,见识过驯鹰手段的……”傅准那嘲讥的笑太过用力,引得喘息更急,“金绳玉锁,为情所困……我祖母浴血刀丛,为心上人打下韩宋大好江山,而南姑娘也不遑多让,无论是战四海还是破阵法,比诸葛嘉的鹰可好用多了……”
“闭嘴!”阿南被戳中伤疤,声音冰冷。
傅准没有闭嘴,晕眩让他靠在洞壁上,急促地用力呼吸着,却还艰难挤出恶狠狠的话:“哦,说不定不懂……毕竟刚撞了南墙,现在又要撞北墙呢……”
阿南不愿再与他说下去,霍然起身,去探索云母壁上的机关。
可,许是地下太过幽闭,她脑中一片混乱轰鸣,来来回回的只有“驯鹰”二字在回荡。
让傅灵焰付出了一生的韩林儿……
让她苦练十年终得相随的公子……
让她出生入死甘愿相伴的阿琰……
明知她杀人不眨眼,第一次见面便差点死于她手下,他却愿赌服输,顶着宋言纪的名,一直跟随她……
她救走公子后,本应对她恨之入骨的他,却很快便与她再度合作,直接抹平了她犯下的大罪……
他身为皇太孙,却对她一个女海匪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
在梦里,她与傅灵焰合二为一,一模一样的坠落……
太过烦乱嘈杂的往昔,一幕幕在脑中闪现,让她心口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慌乱,难以自抑地抬起臂环,狠狠砸在云母之上。
飞迸的细碎晶亮直喷她的面颊,她狠狠侧脸避开,看到了傅准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又猛然觉得心口腾起怒火。
中计了,这是傅准别有用心的挑拨,用心险恶的离间!
那是阿琰啊……是拙巧阁天平阵中,用自己身体承托起她身躯的阿琰;是水道机关中,生死瞬息间奋不顾身向她奔来的阿琰;是青莲宗围攻时,孤身匹马来迎接她的阿琰……
这世上,哪有人会为了驯鹰,这般不惜生死,赌命相随?
冷冷瞪了傅准一眼,阿南将所有一切狠狠撇出脑海,一咬牙再不思索,回过头去,收敛所有心神去查看洞内结构。
傅灵焰所刻的字迹下,一左一右两条通道相对向前延伸。这两条道路都开辟在满是云母的洞壁之上,高度、深度、弧度一般无二,甚至连地上云母雕镂拼接的青莲也是一模一样。
“都一样的,两条道同起同归……最终都汇聚于一条路上。”身后传来傅准有气无力的声音,似在看她好戏。
因为洞道弯曲,阿南在洞口看不到后方的景象,略一思忖,她投石问路,掰了一块三四斤重的云母,顺着地道上的青莲滚去。
地上的云母青莲一受到压力,轻微的嗤嗤声立即响起。
黯淡火光下,机关发动只在须臾。阿南并未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像一层层云影渡过,又似条条雨丝掠过,在这云母洞中如虚幻薄影,片刻间飘移消渐。
被她抛进去的云母滚到洞壁,安然无恙。
这如雾如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南不得其解,再度掰下一块云母,撕下一片布捆住。她将火把上的灰烬敲了敲,在亮起来的光芒下,拉住布条将云母远远甩入洞内深处。
密密匝匝的光影应声而出,蒙蒙白气笼罩了洞窟。
这一次,阿南终于看出,那是四壁云母缝隙间喷射出来的水汽。
云母极为稳定,无论遇上什么都能不腐不朽。可包裹它的布条却在遇到水汽后迅速焦黑消融,化为灰烬而去。
就算阿南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是悚然而惊。
这东西,比青莲宗总坛那些毒汞可怕多了。一是见效快,二是四面八方覆盖,根本无处躲避。
她抬头观察洞壁,企图找出藏在云母后的机栝。
“南姑娘,别白费心机了……”傅准呼吸不畅,声音仿如从喉口硬挤出,“你破解不了的,只能规规矩矩来。”
“什么规矩?”阿南冷笑,“这东西我看主要就是绿矾油吧?我就不信,这小小的洞壁能存多少毒水?人多势众齐力捣破了不就行了?”
傅准笑容嘲讥:“南姑娘未免太天真了……九玄门最擅借山河地势为阵、以阴阳乾坤为法,你猜猜……为何照影阵会在肃州地下,连通矿脉?”
阿南哪能不懂他的意思,可思索许久,脸色微变,不得不勉强道:“因为这地下,盛产毒水的主要成分,绿矾。”
“绿矾转为绿矾油,只需要借喷火石之类能爆燃的矿物,加一个简单的煅烧机关而已……你猜猜,这地下有多少绿矾矿,你又能有多少人来填这个洞窟?再说了,填满了,你又怎么过去呢?”
阿南悻悻地转头,看向两个洞壁间隐约的空隙。
相同的通道,相同的青莲踏步,相同的白雾弥散。
“照影……”阿南一扬眉,终于知道了这两个字的用意,“这就是这阵法的规矩?必须要两个心灵相通又能力同样超脱之人,彼此默契相互配合,两边力量彻底均衡,才能维持机关不被触发,穿过这条通道,到达阵心。”
傅准喘息赞叹道:“不愧是南姑娘,一眼便看出了关窍。”
阿南立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让薛氏兄妹过来:“双胞胎应该是这世间配合最为默契之人,若说这世上能破掉这个照影阵法的,可能也只有两位薛堂主了。”
“是啊,除此之外不做他人想……可就算薛家兄妹破了阵,又有何意义?”傅准虚软地靠坐在壁上,露出森冷的笑意,“多四个月的心理安慰而已。”
阿南心口陡然升起疑惧:“什么意思?”
傅准抬眼朝她张了张嘴巴,可挤出来的话语低哑,根本听不清。
阿南下意识俯身贴近一点。
她听到傅准的声音,如同魔咒萦绕在她耳畔:“你活不了,他也不过比你多活四个月,你急什么呢?”
阿南心口剧烈一跳,而傅准滚烫的手已握住了她:“阿南,你盗走我的玄霜,宁可我死,也不肯怜惜我……还假意装作寻不到出路,诱我带你破解地图来到这里……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阿南猛然醒悟,立即抽回手掌,撤身疾退。
但,云母缭乱的光芒中,傅准已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