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允知讪笑解释:“这……梁鹭绝无问题,不然我也不敢让她出现在提督大人面前……”

听得梁鹭二字,阿南觉得有些熟悉,正在想着,却听身后韦杭之低声提醒道:“梁辉的女儿,梁垒的双生姐姐。”

他负责皇太孙安全,所以周围一应人等,不论是否会出现在殿下面前,他全都曾经摸过底细。

阿南诧异地回头看他,问:“什么,她居然就是那个梁鹭?”

梁鹭和梁垒这对双胞胎姐弟,虽然长相都是浓眉大眼圆脸宽颐,但他们的神态举止也未免太过迥异。梁垒看来就是个淳朴的乡下少年,可这个姐姐却看来颇有气势,绝不像是出身农家的模样。

朱聿恒对此并无兴趣,只低声询问阿南,西北这边的菜式是否符合她的口味。

“好吃!”阿南开心地手抓羊肋排,还给他撕了一根递过去。

皇太孙殿下擦净手,极自然地接了过去。

马允知在旁边偷偷关注,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他埋着头,苦苦思索皇太孙的口味。

这女人一身尘土脸上带伤,既没有绝世姿容,皮肤还黑,何德何能与皇太孙如此亲密,甚至连他出巡都带在身旁寸步不离?

在沙漠中折腾到深夜,一行人都有些疲惫。

阿南与朱聿恒的房间就在旁边,侍女帮她弄洗澡水。沙漠之中弄一浴桶水颇为费劲,她便裹上袍子,去楼下观赏了一会儿月牙水月。

脚步轻响,她抬头看见韦杭之从楼上下来,对她打了个招呼:“南姑娘。”

阿南见他神志清明,不由敬佩:“你怎么日日夜夜不用睡觉,永远这么尽忠职守?”

韦杭之道:“我夜间已很少当值了,但殿下今夜在陌生地方留宿,我肯定要各处巡视一遍。”

“赶紧去睡吧。”阿南说着,见他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便往柱子上一靠,问,“有事吗?”

“没什么……”韦杭之移开了目光,在她面前笔直站了片刻,才道,“今日发生的事,我至今尚在后怕……若殿下当时有个闪失,我们东宫一众侍卫除了自戕,无法向圣上交代。”

“是啊,我也跟他说过了,以后不可如此冒险了。”阿南语气有些无奈,心道,你还没见过他更不要命的时刻呢,这男人看起来沉静淡定,可骨子里那股潜藏的狠戾强悍,每每令她心惊,甚至有些惧怕。

韦杭之也知道殿下行事任何人无法阻拦,更何况他当时是为了救阿南,她更无立场帮他劝阻殿下,因此只点了点头,抿紧了双唇。

“放心吧,我以后会尽力注意他的,看能不能把他性子磨一磨。”阿南说着,又随口问,“韦指挥使跟殿下多久了?我看这天底下,你应该是与他最近的人了吧?”

“七年。”韦杭之居然真的开口回答了她,令阿南有些诧异,“十七岁时我被圣上亲自选拔为贴身侍卫之一,从此后改名换姓,再也没有亲人与家族,此生只有殿下。”

“改名换姓,所以其实你本来不叫韦杭之?”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殿下要去任何地方,我便是他踏足的依凭。”

所以,因为皇帝一句话,他的父母便失去了孩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阿南有些别扭,继而一想,把这么好的儿子献给了朝廷,那么他的家人肯定得到了很好的安置,说不定还受人羡慕呢。

朝他笑了笑,阿南道:“好的,我知道了,关爱你们殿下就是关爱你们一群兄弟的命,我一定督促他好好保护自己!”

韦杭之是个正经人,见她这嬉皮笑脸的模样,便只沉着脸向她点了一下头。

其实阿南想问他,这么好的身手,却只能沉默地为另一个人奉献一生,值得吗?

但她随即又想起,她当初在公子身边时,也并未觉得那样的人生不好,甚至,她也愿意将一辈子彻底燃烧殆尽,只为照亮公子脚下的路。

但很快,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一定是黑夜让她情绪低落了,这些当年往事,全都已经没有意义,记忆也变得意趣寥寥。

阿琰射出的那支回头箭还在她心中。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终究是要重新出发了,纵然再留恋过往,又有何意义呢?

回到楼上,洗澡水已经备好。

阿南正要脱衣服,却听隔壁阿琰的房间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走出去,听韦杭之已在门口询问:“提督大人可有吩咐?”

“唔……无事,退下吧。”

阿南听朱聿恒的声音有点模糊,便叩了叩门,问:“阿琰?”

他在里面似松了一口气,说道:“进来。”

阿南与韦杭之相望一眼,便跨了进去,却见朱聿恒在内室指了指门,便把门关好了,才走过去,问:“怎么啦?”

朱聿恒有些别扭迟疑,将桌上药瓶递给她,低声说:“我抹不到后背,反手太用力时,凳子倒了。”

阿南一看他后背,顿时心惊不已,今日将她在流沙中救出时,为了护住她,他的后背重重撞上了水道洞壁,如今早已是淤青一片。

她心疼地将他按在圆凳上,取过水和布将他后背擦干净,再将药膏倒在自己的掌心,在他的背上揉开涂抹。

朱聿恒的毒刺发作时,她曾解开他衣服帮他吸掉毒血,而在海岛上时,她也多次帮朱聿恒换药,早已看遍了他的裸身,因此两人也并未觉得有太大不妥。

等妥帖地将所有青紫处揉上药后,她才问:“干吗不让韦杭之帮你?”

朱聿恒道:“我身上有‘山河社稷图’。”

阿南想着刚刚韦杭之在外面与自己交心的话,轻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只信我啊?杭之跟了你可有好多年了。”

“毕竟,我身边潜伏着内应,所以跟着我越长久的,嫌疑越大。”朱聿恒淡淡道,“阿南,我是在朝堂风雨中长大的,除了祖父与父母外,这世上没有可信的人。”

阿南帮他拢好衣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看着灯下他晦暗的神情,想安慰句什么,而他的手已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凝望着她道:“不过,现在我能稳妥放在心中的,有四个人了。”

阿南心花怒放,翻过手一拍他的手背,朝他一笑:“那就好,不枉我也这么信你!”

反正提起这茬了,她干脆坐了下来,问:“对了,那个内应,你有头绪了吗?”

为了保证埋在他身上的毒刺与阵法同步启动,他身边必定有一个操控的人存在。否则,应天的毒刺不可能提前发动,而钱塘湾的阵法也不可能引动身在西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