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应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滴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她胡乱抹了把脸:“那他?…他?现在在哪里?”

“三太子?”阿宝歪着?头,“就在陈塘关的总兵府啊,每天不是练枪就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李总兵都快被他?气”

“不!”与应急切地?打断她,“我?是说…中坛元帅。”

空气突然凝固了。

阿宝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与应…你问的是…那个?穿着?红袍,会放火的哪吒?”

与应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看着?阿宝的沉默,喉咙发紧:“他?…出?事?了?”

阿宝抬起头:“那天他?把我?从龙肚子里救出?来后,整个?人?都在燃烧。我?听到他?说…说‘这次一定要?赶上’。”她咬了咬嘴唇,“然后他?就…碎了。”

“碎了?”

“嗯。”阿宝点点头,“像烧尽的香灰一样,风一吹就散了。但在最后…他?朝我?笑了笑,说‘告诉她,这次我?没迟到’。”

往生绫感?应到主人?心绪翻涌,倏地?缠上与应手腕,未等她反应,便化作一道流光卷着?她腾空而起。

“阿宝!等我?回?来!!”

她最后看到的,是阿宝站在院中仰头望她,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可风声太大,她什么也没听清。

陈塘关的轮廓很快出?现在视野中。

与应指挥往生绫降落在城郊一处无人?的树林,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裙,这才装作寻常富家小姐的模样进城。

李府门前,守门的小厮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语气还算客气:“小小姐找谁?”

“烦请通传,朝歌城黎府黎应,求见殷夫人?。”

殷夫人?来得很快,她穿着?素雅的衣裙,发髻简单挽起,眉宇间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见到与应,她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黎小姐?”

与应规规矩矩行礼:“打扰夫人?了。我?…我?想见见三公子。”

殷夫人?神色一僵,随即苦笑:“哪吒他?…前几日不慎落水,醒来后便…”她欲言又止,最终轻叹,“总之,现在不在府中。”

“他?去哪儿了?”与应急道,又立刻意识到失礼,赶紧补充,“我?、我?有些重要?的事?…”

“我?也不知。”殷夫人?摇头,眼中忧虑更深,“那孩子醒来后便神神叨叨,然后就…”她突然顿住,上下?打量与应,“黎小姐,你与哪吒…认识?”

与应心跳漏了一拍。

认识?何止认识。

他?们曾同门学艺,曾并肩作战,曾相爱相杀,曾…但她只是抿了抿嘴:“只是…久闻三公子天生异象,想见见。”

殷夫人?似乎看穿她的掩饰,却?体贴地?没有追问:“若他?回?来,我?让他?去寻你可好?”

“多谢夫人?。”与应行礼告辞,转身时听到殷夫人?低声自语:“那孩子醒来后就一直哭。”

与应脚步一顿,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她不敢回?头,加快脚步离开。

乾元山。

与应站在金光洞前,恍如隔世,上一次来,还是她偷偷溜回?来看望失去记忆的哪吒,那时他?正?在练枪,眼神空洞,对她这个?同门师妹客气疏离。

与应看着?太乙真人?缓缓摇头,最后只一句:“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小应儿,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

与应只觉得一股荒谬的冷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冻僵,她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金光洞,山风一吹,才发觉脸上冰凉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哪吒总是这样?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像一捧握不住的沙,在她恨他?、怨他?、想要?彻底斩断前尘的时候,他?如影随形,用最疯狂的方式纠缠不休。

可当她在这个?本该一切安好的世界里,终于愿意承认心底那份空落落的酸涩并非全然的恨意时,他?却?……碎了,消失了。

她恨他?吗?恨的,恨他?带来的遗忘,恨那漫长的等待耗尽了她所有热情,恨他?一次次将她拖入痛苦的深渊。

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放下?了,在那个?所谓的正?常世界里,阿宝活着?,母亲爱她,一切都好。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不见了,为什么这份正?常里,独独少了他?,心口就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洞。

恨太浅薄,无法承载这份蚀骨的缺失,爱又太痛楚,被过?往的绝望浸染得面目全非。

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爱恨情仇能定义。

不知何时,她的双脚已将她带到了那片熟悉的莲池。池水清冽依旧,倒映着?天光云影,也映出?她小小的身形。

她蹲下?身,离水边远远的,仿佛那平静的水面下?藏着?噬人?的怪兽。

池水中的倒影也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然后一颗、两颗……无声地?砸落在池边的青草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为什么……”她对着?水中的自己低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呢……”

“臭莲藕!”她突然对着?池水大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烂莲花!”

池水泛起涟漪,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

“你凭什么…凭什么总是这样!”她抽噎着?,抬手狠狠抹了把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往生绫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波动,轻轻缠上她的手腕,像在安抚,与应一把抓住它,把它当成某个?不在场的人?一样使劲摇晃。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我?要?把你的花瓣都揪光…把你的莲子全薅下?来…让你再也不能开花…”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得几乎听不见,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明明说过?…这次不会迟到的…”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膝盖间传来,“骗子…大骗子……”

池水泛起不寻常的波纹,与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脚尖,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朵小小的莲花正?从水里探出?来,小心翼翼地?蹭着?她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