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她近乎冷酷地想。疯得尚有力气搅闹月老?殿,尚能用混天?绫绑缚命牌,至少证明那莲花根骨未将?他彻底碾作无知无觉的死灰。
待七苦历尽,菩提珠碎,前尘俱泯,干干净净归位,首件事便是?斩断这强行捆缚的孽缘。届时,他爱绑何物便绑何物,与她这闲散游仙再无瓜葛。
那时,她或真能如“归去来”之名所?期,于凡尘多开几间铺子,只嗅烟火,不沾因果。
至于哪吒?前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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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被拉回既定轨道。制点心,温酒,招呼宾客,应对心魔在识海深处时不时的啮噬。然那白衣人,行径渐显……诡谲。
初时是?些琐碎言语。
“申时三刻,东街张记米铺,陈米折价三成?。”他正将?劈好的柴薪码放齐整,头也不抬抛出一句。
与应揉着面团,指尖微顿,抬眼看他。唇角扯起一丝极淡弧度,只当这“失心疯”又犯癔症,复又揉搓掌下莹白。
申时三刻,王货郎踏入门,额角沁汗,将?一袋米置柜上,笑道:“阿应老?板娘,好运道!东街张记陈米折价三成?,替你抢了些,熬粥最是?香糯!”
与应望着米袋,又瞥一眼角落沉默拭案的白衣人,心头掠过?一丝极淡异样,旋即压下。巧合而已?。
又一日,晨光熹微,白衣人立于院中,仰首观天?,对正晾晒被褥的与应道:“未时末,急雨。巳时前收。”
与应手中未停。天?穹澄碧,万里无云,何来雨意?只觉此人疯症愈甚,竟敢妄言天?象。她将?最后一件衣衫搭上竹竿,未置一词。
未时初,天?边滚来铅云。未时中,云墨翻涌,隐有闷雷。与应心头一跳,忆起晨间那荒诞预言,再看天?色,已?呈山雨欲来之势。疾步奔向后院欲收晾物。
刚踏入后院,豆大雨点挟风势噼啪砸落,顷刻间,天?地水幕茫茫。
与应只抢下最外?侧两件半湿衣衫,余者?尽遭暴雨浇透。她抱湿衣立檐下,发梢衣角滴水,望着院中瞬积的水洼,面色沉过?铅云。
一道白影无声息现于身侧。
白衣人手中,正擎一柄半旧油纸伞。伞骨撑开,阴影无声将?她笼罩,隔绝斜扫雨丝。另一手,尚握两块干燥布巾。
与应急转首看他。雨水沿苍白面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汗。她紧盯着那白狐面具,其上溅几点细碎水珠,愈显冰冷。
“你……”喉头发紧,欲质问其如何得知,欲叱其故弄玄虚,欲将这伞连同他一道推开。
“你总是不信。”白衣人之声穿透雨幕。
他将?布巾塞入她抱湿衣的手中,动作不容拒。伞柄亦稳稳塞进她另一掌心。做完,转身便回前堂,任由半身暴露于倾盆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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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巳时,刘婶携孙儿来,点两碗酒酿圆子,一碗多加糖霜。”
“后日午间,码头李把头订三斤赤豆糕,要刚出锅的。”
“西街布庄午后新到一批细棉,青碧色,价廉。”
起初,与应仍强作镇定,只当是?暗中窥伺、归纳所?得。然当刘婶果真于巳时准点踏入,小孙儿嚷着“阿婆言老?板娘此处圆子最甜,我要多加糖霜!”;当李把头伙计真于午间冒雨奔来,指名三斤热腾赤豆糕;当王货郎真于午后闲谈提及西街布庄青碧细棉价廉……
她再难彻底无视那些“疯语”。
不对。
万分?不对。
一个名字,裹挟灼人温度与混不吝的狂气,猝然撞入思绪。
那厮,当年为?免她落人口实,连男扮女装这等荒唐事都做得出来!行事向来只问结果,不择手段,更罔顾世人眼光。若论此世还有谁能行此预知琐事、混迹凡尘酒肆的疯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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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一年一度“酬神赛会”将?至,三太子庙香火鼎盛。老?李酒兴酣畅,拍案嚷道:“老?板娘!明日赛会头炷香,大伙儿皆去拜三太子,求个风调雨顺!你也去沾沾香火气,涤荡晦气!”
与应眼睫低垂,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幽光。抬首,目光状似无意扫过?角落正默然劈柴的白衣人。
“也好。久闻此间三太子庙壁画精绝,绘其昔年英姿。狐狸仙,明日随我同往,替我……掌伞。”
他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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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子庙内,香烟缭绕,人声鼎沸。
正殿高台,金甲红绫塑像眉目飞扬,火尖枪斜指苍穹,乾坤圈悬于颈项,足踏风火轮,正是?昔年三坛海会大神意气风发之态。
与应目光却未在金身停留,径直投向殿壁两侧恢弘彩绘。其上描绘哪吒自莲降世、闹海屠龙、伐纣封神、直至天?庭为?帅的赫赫功业。
她的视线,最终凝固于壁画一隅。
一道焦黑印迹覆盖其上。边缘残存几缕未烬旧彩,依稀可辨半截飘飞的绯红系带,孤悬于空白边际,分?外?刺目。
“唉,可惜了这好端端的壁画!”旁侧一老?香客循她目光望去,摇头喟叹,“前些年不知怎地,一道旱天?雷凭空劈入大殿,不偏不倚,正中画中三太子身侧那位仙子!轰然一声,那半壁皆焦!奇就?奇在,唯那仙子身影被抹得干净,旁侧三太子金甲红绫竟毫发无损!啧啧,真乃咄咄怪事!”
“正是?!”另一香客接口,“皆传是?二位反目!那位仙子拂袖而去,天?道亦降神罚,抹去其此间痕迹!你不见?,此后画中三太子眼神都变了,瞧着……茕茕孑立。”
与应道:“狐狸仙,你可知晓,这壁画之上……原本所?绘何人?又因何……仅余半截红绫?”
白衣人掌伞之手微倾,为?她阻隔斜飘香灰。
“知道。”
“哦?”与应眉梢微挑,似有若无的弧度,“愿闻其详。既是?壁画故事,想必……颇富传奇。”
白衣人未及启齿,旁侧老?香客已?如开闸之水,抢道:“这位娘子问得好!那可非等闲人物!相?传乃三太子师妹,青梅竹马一同长成?!二位皆是?……啧啧,了不得的主儿!俱是?反抗强权的英豪!尤是?那位仙子,七苦元君名号可曾听闻?她……她可是?连己身生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