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倏然转身。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阿应,还站在原地,盖头被风吹落一角,雨水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她繁复的嫁衣,红色在雨水中晕开,如?同泣血。

腕间,仿佛还残留着当年南天门前被他攥出的红痕幻痛,心口传来?尖锐的绞痛,他走了,像昆仑雪巅上她的消散一样,无声无息。

这一次,是他先转过了身?。

·

花轿再次抬起,摇摇晃晃,载着她驶向未知的夫家,雨势渐大,敲打着轿顶,阿应缓缓抬起手,从贴身?的衣襟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菩提珠。

是一枚小小的玉坠,玉质普通,雕工也略显粗糙,却被人摩挲得光滑无比,透着经年累月的暖意。

这是她这一世凡身?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一个平凡女子对女儿?最朴素的祝福,轿子行至陡坡,抬轿的脚夫一个趔趄,轿身?倾斜。

“啊!” 轿内的阿应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紧攥着玉坠的手下意识地伸出轿帘,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形。

玉坠脱手飞出,一道温润的白光在空中划过,然后,不偏不倚,砸在路中央一块凸起的顽石上。

玉身?瞬间迸裂,数瓣碎片被浑浊雨水裹挟着,沉入泥泞深处,杳无痕迹,阿应怔怔望着那片泥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雨水顺着指尖滴落,冰冷刺骨。

她缓缓收回手,靠回冰冷的轿壁,阖上双眼,长睫之上,水珠沉沉颤动,不知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花轿在风雨飘摇中,驶向注定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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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雨未歇,敲打窗棂,这方寸囹圄,便是此生樊笼,死寂几乎将她吞噬之际,床榻内侧,厚重的锦被下,忽地拱起一个小包。

“老鼠?”

锦被猛地被掀开一角,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乌发柔软微乱,衬得小脸玉雪剔透,唇瓣是健康的粉,眼睛黑亮如?浸水的曜石。

似乎睡得迷糊,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看到了床边身?着大红嫁衣的与应,黑亮的眼睛瞬间睁得更圆了。

“娘!” 他脆生生地喊了出来?,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鼻音,伸出藕节般白嫩的手臂,就要往她身?上扑。

娘?世间再无比顶着前世爱侣的躯壳唤一声“娘”更荒谬的冲击。她下意识后缩,避开那扑来?的温热。

她连忙制止:“不许叫!谁是你娘!”

小娃娃扑了个空,小嘴一瘪,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歪着小脑袋看她,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委屈忽如?云散,小脸绽放出甜腻的笑靥。

“那……娘子!” 他脆生生地改了口,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重复道:“娘子!漂亮娘子!”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冷声道:“胡闹!谁放你进来?的?出去!”

小娃娃却对她的冷脸毫不在意,他自顾自地从被窝里彻底爬了出来?,挨着她坐下。

他仰着小脸,满是欢喜:“你真好看!比梦里还好看!我找到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小狗了!我会好好养你的!”

手被挥开,他再次伸出手,这次目标不是嫁衣,而是她紧紧交握在膝上的手。

“别碰我!” 与应再次避开。

拉扯间,小娃娃的袖口被带起,一个圆溜溜的小东西从他袖中滑落,滚了两圈,停在与应的腿边。

一颗樱桃核。

她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拥有着纯黑眼眸的小娃娃。

小娃娃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掉了东西,他见?与应脸色煞白,神情剧变,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

她问:“你……这东西……哪来?的?”

小娃娃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被褥上的樱桃核,捡起来?举到与应面前,奶声奶气地说:“我的!心!最宝贝的心!”

他另一只小手还拍了拍自己小小的胸膛,一脸认真,“在这里!暖暖的!”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小娃娃似乎捕捉到了她身?上某种无形的气息,他忽然凑近了些?,小巧的鼻子微微翕动,在她衣袖边嗅了嗅。

“啊!我知道啦!” 他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小手,“你身?上……有他的味道!苦苦的,烧焦的味道!那个……那个金眼睛的!好凶好凶的那个!”

与应警惕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他粲然一笑:“我是哪吒呀。”

“只不过……是已经疯掉的哪吒呢。”

他从榻上跳下,仰头看着与应。

“这里不好玩!我们走!”

未及反应,手已不由分说地拽住了她衣袖,力道竟出奇地大。

“走呀!小狗!跟我走!” 他催促着,拉着她就往门口冲,结果?裙裾绊住了与应的脚踝。

“等等!” 她试图挣脱。

小哪吒却不管不顾,见?她被绊住,竟直接蹲下身?,抓住裙摆,用?力向两边一撕。

价值不菲的嫁衣下摆,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素色的衬裙,他随即又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跑。

“快!他们来?了!” 他似乎捕捉到了门外?渐近的脚步声和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