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应几乎在同时停下?脚步,身形微侧,云袖如流水般轻拂而出,一道?柔和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小?仙侍踉跄的身形,也定住了摇摇欲坠的玉牒。
“当心。”声?音平和,无波无澜。
小?仙侍惊魂甫定,抬头撞入与应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眸,少年脸颊瞬间涨红,感激得语无伦次:“多、多谢元君!元君慈悲!”
与应微微颔首,示意他小?心些,便继续前行?。
那?小?仙侍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她飘然?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方才被扶过的臂膀,似乎还残留着清清凉凉的触感。
然?而,这仿佛只是一个奇特的序幕。
接下?来通往司雨监的一段云廊,仿佛被施下?了某种吸引意外的咒法。
一个端着盛满琼浆玉液琉璃盏的小?仙娥,在与应几步之?遥,足下?云履莫名一绊,盏中美酒眼?看就要泼洒而出,染污洁净的云阶。
与应眼?波微动,指尖未抬,灵力已悄然?涌出,托住盏底,稳住倾倒之?势。
小?仙娥对上她温和的目光,羞赧得几乎将头埋进胸口,心如擂鼓。
一个捧着厚重卷轴、步履匆匆的仙官,在与应即将经?过的转角,脚下?云气骤然?紊乱,身体失衡,手中卷轴脱手飞出,眼?看就要滚落廊外。
与应衣袖轻扬,那?沉重的卷轴便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稳稳落入她素白的掌心,再递还给那?目瞪口呆连声?道?谢的仙官。
甚至廊边一株含羞带怯的绛珠仙草,在与应靠近时,也忍不住轻轻摇曳枝叶,仿佛也沉醉于那?清透澄澈的气息,想要亲近几分。
与应对这一切似乎习以为常,或者?说,她心无旁骛,并未觉得有何特别。
每一次,她都只是自然?地?伸出手,或是心念微动调动灵力,恰到好处地?化解这小?小?的“意外”,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她像一道?无声?流淌的清泉,所过之?处,尘埃落定,惊惶抚平,只留下?感激与仰慕的目光,无声?地?汇聚在她身后。
但这份宁静祥和,看在身后那?位“忠心耿耿”的仙娥眼?里,却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不断溅入冷水,噼啪作响,煎熬难耐。
既回低垂着头颅,看似恭顺地?跟随在距与应半步之?后,实则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死紧。
那?一道?道?投向与应,饱含感激、仰慕甚至痴迷的目光,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口那?团空荡湿冷的地?方,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起初,他只是眼?神愈发冰冷,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让靠近的仙侍都下?意识屏息绕行?。
可随着“意外”接二连三,尤其是看到又一个身着星官袍服、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在与应路过时“不慎”掉了腰间玉佩,而元君竟真?的停下?脚步,俯身替他拾起,那?素白纤长的指尖还无意间擦过对方掌心时。
既回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声?,彻底绷断。
就在那?星官红着脸,喉结滚动,眼?看就要开口向与应道?谢,甚至可能还想借此机会攀谈几句时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猛地?插到了与应和那?星官之?间,既回站得笔直,几乎是用整个后背完全挡住了那?道?令他极度不爽的视线。
她微微侧身,面向与应,语气硬邦邦地?挤出强装的恭敬:“元君!您披帛的系带松了,婢子为您整理!”
说罢,她根本不给与应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时间,也完全无视了旁边那?目瞪口呆的星官,双手径直伸向与应肩头披帛的系带。
那?动作看似是整理,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带着点要将那?系带勒死的狠劲。
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与应身前,将那?些窥探的、仰慕的、觊觎的目光,全部隔绝在外,一丝缝隙不留。
与应被她这突如其来举动弄得一怔,披帛的系带明?明?系得好好的,纹丝未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既回”靠近时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烦躁气息,以及那?几乎要将她整个圈进怀里的强势姿态。
她抬眼?,看着近在咫尺,低着头的“既回”,对方只能看到紧抿得发白的唇线和绷紧的下?颌线。
那?姿态,与其说是整理披帛,不如说更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凶兽,正竖起全身的尖刺与利爪,用最原始的方式,将所有胆敢靠近的“觊觎者?”都凶狠地?驱逐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与应心中那?点被打扰的微恼,在对上“既回”这紧绷而倔强的侧影时,忽然?消散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莫名的纵容。
罢了。
“好了,”与应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仿佛并未察觉那?弥漫在两?人之?间无形的硝烟与酸涩,“走吧。”
既回这才飞快地?在她肩头打了个结实的结,迅速退开半步,重新恢复了那?副低眉敛目的恭谨模样。
然?而,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内里那?颗湿漉漉,小?到只能盛下?一人的心,却被那?翻江倒海的酸涩和占有欲啃噬得千疮百孔。
·
云楼宫深处,水汽氤氲不散,闷得人喘不过气。
哪吒背对着模糊的铜镜,湿漉漉的黑发紧贴脖颈,水珠顺着发梢,一滴,又一滴,砸在云砖上。
他转身看向镜中,镜面被厚重的水汽糊了大半,只能映出一个扭曲变形的轮廓。
模糊的五官,辨不清眉眼?,只看到一道?湿淋淋阴沉沉的影子。
湿发黏在苍白的额角,脸色是不见天日的惨白,透着一股子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鬼气森森。
“丑死了。”他低骂一声?,声?音在殿宇里撞出沉闷的回响,也撞得他自己更加烦躁。
抬手就想把那?碍眼?的镜子砸个粉碎,指尖触到冰凉镜框的刹那?,又硬生生停住,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烦躁地?抓了把湿透紧贴额头的发,指尖用力,仿佛要把那?点阴冷黏腻的触感连同某种情绪一起抠出去。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些画面。
看向与应时仰慕感激的眼?神,清晰得刺眼?,而更让他烧心挠肺的,是那?个不知分寸的星官,以及对方碰到与应的手。
“他算个什么东西!”哪吒一拳狠狠砸在镜旁的玉柱上。
撞击声?在殿内回荡,指骨传来的剧痛和玉柱的冰冷瞬间将那?点湿冷黏腻烧得干干净净,只剩烧心蚀骨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