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齐向然移开了视线,有股子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别扭。

空气安静了半晌,偌大的房间只留下浅浅呼吸声,一个气盛,一个平淡。

实际上齐向然的陈述的确是事实,如果要作比,以前跟过江纵的那些女人,从性格到长相和眼前的齐向然的确截然相反。但江纵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靠在茶几上坦然看着齐向然。

直到齐向然自己受不了这种安静,又转过头看他。

“说吧,”齐向然脸上露出点细微的不耐烦,“到底要给我什么东西?”

江纵盯了他两秒,忽然笑了笑。

平常少笑的人一笑总是让人惊艳,所以这张脸在笑的时候迷人到了极点。

他起身,翩翩然走过去,到齐向然面前,看了他一会儿,把他假发拨开,将他形状漂亮的耳朵露出来,视线落在上面。

那只拂过齐向然耳尖的手没有收回,而是继续往上抬,像穿越过遥远的岁月,用已经变得陌生的熟悉力度,随意揉了揉齐向然的脑袋。

江纵眼尾还留有刚才那个笑的弯度,嗓音像夜里的风:“等着。”

齐向然辨别着里头的动静,料想江纵是在找东西,有柜门拉开的声音。

他回到他们喝酒的地方,端起江纵的酒杯,深红色的液体映出他做女人的模样。齐向然认真看了自己几秒钟,并不是很理解江纵为什么一会儿说很适合,一会儿又说不适合。

他摇了摇酒杯,凑近,细细地品了一口。

和刚才他的那一杯其实没有什么两样,香气霸道浑厚,余味细腻悠长。

可是太难喝了。

很多人会说,你这样认为是因为你不懂酒,品质好的酒才有这样的酸甜苦辣涩,扯什么葡萄品种什么酸度什么单宁什么平衡。

可要齐向然来说,这完全是放屁!他也不是完全不懂酒的人,尝过的好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虽然没法仅靠品尝就能准确分辨酒庄和年份,但好酒孬酒他还是可以轻易分出来。这不关懂不懂酒的事,难喝就是难喝。

但人的喜好这样难以捉摸,齐向然认为自己是贱的,即使这样难喝,又酸又苦又涩,可他还是要喝,一边骂着难喝一边往嘴里灌。大概价值高昂口味复杂的酒液就是有让更多人趋之若鹜的魅力,赋予它的意义足够多,哪怕它是一杯鸩毒,在追求者眼里也是品味芳香的佳酿。

回过神来,想要再啜一口,江纵已经出来了。见到齐向然拿在手里的是自己的那杯酒,他像习以为常,并没做出什么反应。

他给了齐向然一个方形的黑色丝绒盒。

“什么东西?”齐向然有些意外。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江纵接过他手里的酒杯,姿态很自然地抿上杯沿。

这是个首饰盒。齐向然掂了掂盒子的重量,盯着它看了好几秒,很多可能性在他脑子里闪过去。打开它的前一刻,他认定里头是一块名表他满十五岁之后的每一年生日江纵送的都是块表,唯独他的十八岁,齐向然离开齐家前的最后一个生日,江纵没有送。那时候他们关系已经近乎冰点,江纵都出国去了好几个礼拜,齐向然才得知这个消息。

“真是补送的生日礼物?”齐向然轻轻打开它,嘴角勾了勾,“虽然但是吧,还算你有点良……”

齐向然顿住了。

“……耳钉?”他眉头微蹙,不大确定,也不大高兴的,“这难道不是送你女朋友的?你他妈拿错了吧?”

他立刻想要把东西扔还给他,却让江纵脸上那种耐人寻味的淡然制住了动作。

齐向然顿了顿,又低下头,仔细看那对耳钉,一大一小,切割成马.眼型的顶级皇家蓝,形状独特、嵌功复古、颜色深邃闪亮,在黑丝绒布和暖光的加持下,散发一种似乎穿越岁月的矜贵和优雅。

“之前路过一家古董店顺手买的,”江纵说,“不是生日礼物。”

他又说:“它只适合你。”

齐向然已经拿起来它,小小两颗,放在手里更亮了,原来是古董珠宝。胸膛里有东西“咣咣”砸了两下,齐向然有些移不开眼。他喜欢这个。

“戴上试试吧,我记得你右边有两个耳洞。”江纵目光在齐向然左边颧骨的小痣和右耳上看不清的耳洞间连了个线,他的建议似乎挺认真,“在同一边更好看。”

齐向然没动,他还着意欣赏这两颗蓝宝,“给我这东西干嘛?”他哼笑了声,“哄你女朋友也是这么哄的?”

“我没哄过。”江纵淡淡说。

“至于为什么给你这个,”中间间隔了好一会儿,像思考,“可能是赔你的。”

齐向然抬头看他,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以前你在包厢弄丢的那颗耳钉,”江纵忽然戏谑地挑了下眉,“不是一直想让我赔吗?”

操……

齐向然脑子忽然麻了。

他立刻想到当初被他当做借口拿来讹了江纵一个多月的那颗耳钉,想到那颗耳钉弄丢的经过,想到掐着他下巴把他推开的手,想到江纵温热又富有弹性的唇,想到他的气味他的体温他的呼吸,想到他们关系降到冰点的原因最关键。

继而想到事后那两句饰情矫形的宣言

不就亲一口么江纵,又不是要你的命,至于那么躲我啊。

小爷我天下第一英俊潇洒,别人想亲还没门儿呢!

好半天,齐向然才堪堪笑出来,后槽牙挫着,以一种强忍难堪幼稚过往的劲头。

“逗你玩儿呢,你还当真了。”他把耳钉放进盒子,“啪”一声合上,递还给江纵,“反正现在看,那东西也不是我的,赔个屁啊赔。”

江纵没接,睨一眼齐向然:“收着。”

僵持几秒钟,齐向然点点头,“行。”他把耳钉又拿出来,揣兜里,空盒子放桌上,“那我回去了?”

江纵低低“嗯”了声,嗓音有一种微妙的冷淡:“回去吧。”

齐向然转身就往门外走,有些迫不及待的决绝,他心里有东西涨潮,再在这里多待一秒恐怕就要掀起狂澜。打开门时听到背后有打火机响,他却突然顿了脚步,醒悟地转过身。

“忘说了,谢了啊。”他遥遥看向被烟雾模糊的江纵,不知道是谢老酒还是谢老耳钉,也不知道是不是输人不想输阵。然后他笑了,一个有魔力的,艳丽得近乎妖孽的笑,介于挑逗和挑衅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