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统领没有正面回答宝儿的问题,只是道:“去侓台,是鸢夫人自己做的决定。”
宝儿脑中一片空白,她牵着宁琅,行尸走肉般地跟随侍卫统领走向朔平门。小姐明知非常危险,却还是去了侓台。七年前,小姐吩咐她在太医寮陪伴琅皇子,结果那一夜的大火将冷宫烧成了灰烬。她的心也在业火中破碎,悲伤欲绝,从此再无快乐。七年后的今天,好不容易相聚,但却又要分离。她这一出宫,也许此生此世,再也无法见到小姐了……
朔平门近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宝儿突然松开了宁琅的手,转身跑向来时的路。不,她不要悲伤重演,她不要再和小姐分开了!
宁琅一时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跑着追向宝儿,“宝姨,你要去哪里?等等我……”
侍卫统领怔怔地看着两人跑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跺脚:“这该如何是好?!”
他正想去追,一名大内侍卫恰好在朔平门前滚鞍下马,风尘仆仆,看见他,急忙跑过来,“大人,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侍卫统领问道。
侍卫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轩辕、轩辕大将军已在南方二十里外……”
“啊!轩辕大将军今日就能抵达邺城了?”侍卫统领大喜,接着斥道:“这明明是好事,你为什么说‘不好了’?!”
“您、您听我把话说完。”侍卫喘着粗气,道,“今日早上,花城的王师趁大雾渡河,很快就会抵达邺城北门外!”
侍卫统领神色大变,“这……这……守城的徐将军、王将军可知道这个消息?”
“属下就是从徐将军处来,要将这个消息禀报王主!”
侍卫统领想了想,道:“王主在侓台祭天,这时不宜去打扰,恐生变乱。传我令下,增调三千羽林军,去往各处宫门守卫,以防万一。我这就去侓台,找机会向王主禀报。”
“是。”侍卫领命,匆匆而去。
侍卫统领抬头,天上阴云变幻,地上朔风生寒。千重宫阙之中,弥漫着沉重肃杀的气氛。他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轩辕大将军早一点抵达邺城。
作者有话要说:越宫动荡,王师渡河,轩辕楚回援,战局一触即发,于是关宫门,放年华??。。。
★ 178 业火
巳时过半。
天牢中。
年华正在闭目小憩。一名侍卫拿着王诏出现,下令释放年华。牢门打开,铁镣解除,年华获得了自由。侍卫将圣鼍剑也还给了年华,并交给她一面令牌,“年大将军,王主让我将剑还给你,你拿着令牌,就可以出宫去了。”
高殊真的按照约定,放她出去了?!
“王主为什么要放我?”年华问道。
“吾等奉命行事,不知衷情。”侍卫道。
“王主现在在哪里?”年华问道。
“今日冬祭,王主在侓台祭天。”侍卫道。
年华走出天牢,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可惜,天色阴沉欲雪,让她的心情也染上了阴霾,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刀兵之气。
是去侓台向高殊问个明白?还是出宫去花城集兵攻邺城?年华想了想,决定去侓台。高殊既然肯放了她,那他们也许可以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接下来的矛盾,兵不血刃,免累苍生。
越宫极大,宫室绵延,年华避人耳目地潜行,路上逼问了一名宫人,才得知侓台的位置。
侓台。
侓台中央建有祭天的神坛,规模宏伟。文武百官齐集于侓台的广场上,天狼骑执锐披坚,守卫着侓台四方。
高殊已经有了以死谢罪,平息民愤之心,他命人在天坛上堆满淋了松油的干柴。他已经不再畏惧死亡,对他来说,罪孽地活着,依靠轩辕楚而活着,更加痛苦。他死了之后,众臣会平息愤怒,内乱也能平定。他对因他而死的父王和兄弟们,也有了一个交代。
天阴欲雪,朔方寒烈。祭礼将近尾声,按例将献上祭品时,高殊站在天坛上,他俯瞰着安静地立在广场上的大臣们,从容地道:“这一次祭天的祭品,就是寡人了。”
众臣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高殊道:“寡人登上王位以来,历时十六载,没有治国的才能,无所建树,反而为社稷带来了祸患,为百姓带来了痛苦。寡人知道,诸位卿家都对寡人心怀怨忿。今日,寡人以命祭天,愿以此平息天怒,为苍生带来福泽。”
高殊走下十级台阶,拿过祭礼官手中的火把,又走上十级台阶,将火把丢入松枝中,天坛上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高殊回头,望了一眼西南的方向。那是轩辕楚所在的方向。他冷冷一笑,转身走入了火海中。终于,他挣脱了轩辕楚的束缚,他获得了自由。业火将洗去他的罪孽,他将在火焰中得到安宁。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众大臣尚未反应过来,高殊的身影已经没入了火海中。
“不,王主”鸢夫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侓台,却晚了一步。高殊已经在火海中痛苦挣扎,群臣六神无主地站着,天狼骑惊慌失措,有侍卫要入火海救高殊,但是火焰太大,根本不能入火海。
“王主,妾身还没有告诉您妾身的名字……”鸢夫人越过众人,跑向天坛,奔入火海。天狼骑侍卫急忙阻拦,但却没有拦住。
倾国倾城的美丽佳人,如同一只轻灵而斑斓的蝴蝶,没入了火焰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里,两个身影痛苦地挣扎,女人走向了男人,两人在火海中紧紧相拥。
“名字……你的名字……”
“亦倾……”
“亦……倾……”
“王主……”
一瓣,两瓣,三瓣……六出冰花缓缓从空中飞落,欲雪未雪的阴沉天空中,终于飘起了大雪。两个罪孽的灵魂在红莲业火中泯灭于人世,两个相互依存的人在漫天雪花中永远地依偎着。
“啊!下雪了……”宝儿带着宁琅,匆匆赶往侓台。半路上,天空下起了雪。宝儿脱下外衣,披在宁琅头上,为他挡雪。宝儿发现,宁琅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
“琅皇子,你怎么哭了?”宝儿伸手为宁琅拭泪。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间心中好悲伤……”宁琅茫然地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宝儿没有在意,带着宁琅继续走向侓台。
年华走在路上时,天空飘起了鹅毛细雪。她抬起头,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脸庞上,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