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1)

年华见惯了夔奴的癫狂无常,没有理会他。

“啪!”年华合上木匣时,夔奴突然站起身,抬脚离开,口中仍是喃喃:“镜花水月,梦幻泡影……错上加错,苦上添苦……”

年华没有阻拦,任他自去。她耳听夔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只剩大漠里的风声。也许,要让一个人从迷梦中清醒,不是用拳头击中身体,而是用话语击中心灵。

夔奴离开后,年华抱膝望着孔雀河,仍沦陷在自己的迷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的霞光由金红色变成血红色时,年华的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年华有些无奈,“大叔,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今天不想打了。”

身后没有声音,但脚步声没有停止。

年华觉得不对劲,转过头去:“大叔?”

夕阳下,荒漠中,孔雀河畔,一袭白衣迎风翩飞,银发重瞳的俊美男子向年华缓缓走来。

年华吃惊,站起身来:“风白?怎么是你?你怎么来西州了?”

观星楼之变后,年华忤逆宁湛,夜纵云风白,放他回了北宇幽都。那一夜,玉京一别,如今已是两载星霜。两年不见,云风白仍旧风姿清隽,只是似乎清瘦了一些。他深深地望着年华,笑容有些悲伤:“我怎么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了……”

在北宇幽都中,知道她在西州,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眺望西方,心中仿佛有一根丝线悬着,不肯错漏了西州的任何消息。因为她曾拒绝了他,他强忍着来西州的念头,强忍着见她的欲望。他想斩断这无望的痴念和爱欲,可是花了两年的时间,他还是做不到。他想念她,他爱她,最后他终于还是被那根名为“思念”的丝线牵来了西州。

年华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观星楼上,雷雨之中,那当胸穿透的一剑,始终是她心中最深的歉疚。

云风白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不知为何,看见云风白的那一刻,年华就感到安心,宁静,温暖。她贪恋他的气息,可是仍然拒他千里:“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西州很乱,你还是回北宇幽都更好。”

云风白望着年华,两年不见,她似乎高挑了一些,也更加成熟,美丽。没有改变的,是那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眸,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温润而坚定。

“不,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离开。年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年华苦笑,“你这是何苦?你明明知道,你要的,我给不了你。两年的时间,我以为足够让你醒悟了。”

“这两年里,我也试着让自己醒悟,可是不行,我无法做到。”

“风白,你不要这样……”

云风白望着年华,心中悲伤。她始终只爱着宁湛,对他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爱恋。可他,却如同中了蛊,着了魔,陷入相思,不可自拔。明知不得而求之,这是自苦,怨不得他人。

北宇幽都中,绯姬见云风白相思成鸩,曾不解地问道:“主上,您明明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得到她的身体,束缚她的心灵,为什么您要选择最艰难,甚至也许根本无望的方法呢?”

云风白苦笑:“本座爱的是那个自由的、鲜活的年华,不是一具被束缚、控制的傀儡。不是本座要选择最艰难,最无望的方法,本座只是循着自己的心而为,想换得她的一颗心。虽然明知无望,却无法控制自己。”

明知无望,却无法控制自己。云风白望着年华:“那你,希望我怎样?”

年华摇头:“我不知道。”

年华、云风白默默地站在孔雀河边,直至夕阳西沉,天色擦黑。

“风白,回北宇幽都去吧。”年华回都护营前,最后对云风白说道。

砂城中,烈日炎炎。

商议完事情,年华从城主府中出来,准备出城回都护营。半路上,跟随她的田济、上官武有事情要去办,先离开了。

年华独自走在街上,突然迎面跑来一个肮脏瘦弱的小乞丐,交给她一张纸条。年华心中疑惑,刚想询问,小乞丐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年华疑惑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两句话:苍龙血,红莲劫。天涯阁,故人约。落款:雪。

年华疑惑更甚,她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谁的名字中带着雪字。难道是送错人了?

天涯阁位于东城边,是这西沙古城中唯一一座中土风情的酒楼。都护营在砂城东边,年华此刻在出东城的路上,离天涯阁不远。她抬头见火伞当空,热得人头昏,觉得去天涯阁中歇歇脚,喝上一壶冰镇的清酒也不错。

正是下午光景,天涯阁中的客人不多,零零落落。天涯阁中的陈设极具中土风情,木质桌椅,水墨屏风。屏风上绘着千里艳荷,百里碧叶,画工不俗,落笔栩栩如生,让人仿佛置身在十里清风,一脉水香中,说不出的舒适怡心。

年华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相熟的面孔,心道:果然是送错人了!

年华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壶清酒,几样瓜果。

在零零落落的客人中,年华的目光被一名落拓男子吸引。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纪,满面风尘,神情萧瑟,他独自坐在角落的桌前,也是自斟自饮,桌上放着一双古刀。

就在年华望向男子的时候,男子也抬头望向了年华,他的眼神如一柄刚出鞘的刀,森寒而犀利。他微微一眯眼,嘴角泛起了笑意,遥遥对年华举了举杯。即使在笑,他的眼神中也带着三分寒锋,两分审视,一分敌意。

年华似乎领悟了什么,走了过去,在男子面前坐下,笑道:“信,是你送的?”

男子点头:“不错。”

“你是谁?”

“鄙姓龙。”

年华眯起眼,打量男子:“我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故人。”

落拓男子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两寸见方的羊脂玉匣,放在桌上,打开。雪白如莲的玉匣中,放着一粒鲜红的珠子。红珠绯光流幻,将雪白的匣壁也映成了妃色,仿佛谁用纤纤玉手,从血池中托起了这粒红珠。

年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天极门中的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谁和谁做了一场扑朔迷离的梦?梦里炽焰焚烧,漫天劫灰,谁曾为谁赤手屠龙?

“端木寻?!是她叫你来的?”

落拓男子点头,“是长公主让我来的。”

说到端木寻,男子的神色温柔了许多,仿佛肃杀寒冷的秋日中,一束温和阳光破开层层乌云,照彻了萧瑟的万里河山。

“她让你来做什么?”

“长公主想让年将军去皓国。她说,只要你愿意去皓国,当年之诺,一字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