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衍因为春试与接见柔然使者的事变得很忙,往往几天才来见她一次,主管殿内事务的梁喜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她被嬴衍抓到打樗蒲已是柔然人来朝的前一日。
初看到时,嬴衍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说在宫里待下去会疯才走的,依他看,她不是待得挺好?都敢在他的寝殿里和人打樗蒲。
而她若有半点意识到自己的错,也不会心大到还在这里玩牌。
他黑沉着脸走过去,和岑樱围坐在一起的宫人都唬得魂飞魄散,唯独她还不觉,乐呵呵地出着牌:“接着打呀,你们怎么都不动了?”
便有宫人暗示地瞟向她背后,她惘然不觉,直至被人拎起后领一把提了起来才凉了后背,可怜兮兮地转过脸。
“你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嬴衍极力抑制着怒气,“在朕的寝殿玩物丧志打樗蒲?谁给你的胆子!”
“我,我没有事情做嘛,你又不要我出去。”岑樱委屈地说,“而且你也没说不让我玩……”
最后这一句声如蚊蝇。
这条他还真没说,但下人们谁敢聚众赌博?也就只有她,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当着诸人之面,嬴衍倒也没有即时发作,将她拎回了内室。他问:“你想出去?”
她点头如啄米,对上他阴沉下来的视线忙又补充:“……不是想跑,就是想出去转转,老待在这里人都要发霉了……”
“对了,我听说明天柔然人就要到了,你不是要在九洲池开宴会吗?让我也去嘛,我就想和月娘见见面……”
“我阿爹和阿黄都在你手里,我还能做什么呢。”她小心翼翼地请求。
她其实有自己的打算,她被他关在这里也久,与外界几乎断绝了一切联系。阿爹还好,梁伯伯其实会偷偷暗示她阿爹没有事,姮姮却是又落在了薛崇手里,她是真的很担心。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月娘能帮她。可她又要怎样才能见到月娘呢?
“好不好嘛,求求你了,夫君……”见他冷着脸没说话,她壮着胆子又挽住了他。
“知道了。”他最终很不耐烦地应下。
到了次日,她身边又换了一批新的宫人,却也送来了一件纹绣华丽的宫装,言,陛下允了她去九洲池赴宴。
岑樱去的不算早,入席之后,王公大臣们都已入座,她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叱云月的身影,没理会落到她身上的种种目光。
但叱云月今日却似乎没有来,不止如此,连封衡和高阳姨母封姨夫也没有来。她视线焦灼地人群中寻觅着,又想起宫人闲谈间说漏嘴的、姨母犯了错被丈夫幽禁的话,一时间,心忧如焚。
太上皇后苏氏与新帝坐在主位上,见她的位置被安置在长乐公主左边,一阵不喜。
她早就听说了儿子不顾议论跑去滑县捉人的事,也知道她被关在徽猷殿长达一月,儿子的态度再恶劣,也至少说明一件事,他仍不打算对这个女人放手。
当娘的抢了她丈夫,做女儿的又要来抢她儿子!她是和这对母女犯冲不成?苏后心里一阵忿忿。
正是这时,负责接迎的官员已将入朝觐见的柔然官员带到,那为首之人,美风仪,善容止,谈笑声自人群嘈杂中传来,仿佛心有所感的,岑樱木木地侧过了眸去。
作者有话说:
闷罐儿:渣女!
闷罐儿:指望你好好反省,你在这儿玩牌!
? 第 58 章
这一眼却怔住了, 岑樱怔怔地看着那人泛蓝的眼眸,一种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曾经朝思夜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她似坠入一场虚幻又荒芜的梦境里, 恍然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喂。”
手肘却被人碰了一下, 是长乐公主, “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仍是怔怔的,连厌恶也忘了, 依旧看着人群之中的柔然使者。
对方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目光相触,短暂地愣了一下, 旋即礼貌地同她颔首致意, 与接迎的使臣一同说说笑笑地上了宴台。
岑樱心下登时一空。
不是哥哥么?
她不会看错的呀,哥哥当年离开时已经十七岁,相貌变化并不会太大,还有这双泛蓝的眼睛……她不会认错的!
她视线焦急地随着那名使者游移,并没注意到, 主位之上,丈夫陡然寒沉的面色。
反倒是长乐公主好奇地随着她视线看去,那人气宇轩昂, 相貌不凡, 一笑间能令观者忘疲,有若鹤立鸡群, 衬得身后一众柔然使者与接迎的大魏官员都灰头土脸了起来。
须知礼部官员本就相貌出众、仪表不凡, 眼下却沦为一个异邦使臣的陪衬。公主短暂的惊艳之后, 又转为对兄长深深的鄙夷。
看来皇兄看人的水平真不怎么样, 譬如沦为陪衬的礼部官员,譬如薛樱。
上回人跑了还硬要追到滑县去,对外则称是巡视黄河水利,回来后关在徽猷殿中也一点没受罚的样子,实是不明白这个女人何尝值得他这样。
就如眼下,皇兄他人还在上面呢,她就敢用这种眼神直勾勾地看一个外男……
想到这里,她眼里不由就带了些幸灾乐祸,朝主位上的兄长看去。
他面上却毫无表情,也未看岑樱,而是看着被礼部引上来的柔然使者。
“在下乌日那图,见过大魏皇帝。代可汗问皇帝陛下安、太上皇后安。”
使者行着柔然的礼节,一手捂肩微微伏低身子。一口流利的汉话令在场所有宾客都微微怔住。
嬴衍亦道;“阁下的汉话倒是说得好,不知师从何人。”
“回皇帝陛下的话,下使幼年曾流落怀荒,是贵国的子民养育了臣,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会了,谈不上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