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群扬起浮草下的尘沙,眼前无法视物,耳边只听到兵器的撞击声回荡,她在尘烟中迷了方向,无处可逃,忽觉得脚上一痛,是被一匹马狠狠踏中脚背,她不由得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看身边马蹄错乱,盛颜料想自己此次难以逃脱,干脆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等待死亡,背后却忽然传来众人的惊呼,有一匹马分开众人,直冲过来。

还没等她转头去看是谁,便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马上人俯身将她如云一般拉起,侧坐在自己怀中,低声说:“看来,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她此时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精神恍惚,听到他在耳边轻声低语,不由得紧紧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理他,也不管自己究竟会被怎么处置。

瑞王见盛颜已经到手,转头对身边人说:“射箭。”

项云寰那边出来仓促,并未备足弓箭,在平原上没有掩体,唯有尽快退去。

项云寰在十来丈外忽然一勒缰绳,那匹马训练有素,立时停住。他回头看盛颜,大笑说:“瑞王爷,你杀了她之后,是否能将她那颗漂亮的头颅送给我祭父?”

瑞王并不说话,随手接过旁边的一具铁弓,搭箭在手,满弦射出,这一箭去势极快,项云寰无法逃避,居然将马缰一拉,胯下那匹神骏的大宛红马被迫人立起来,那一箭正射入马的脑门,红马悲嘶一声,狂奔出去。

经过盛颜刚刚骑过的那匹马时,项云寰用手在红马的背上一撑,凌空落到那匹马的背上,一扯缰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挥手带着一批人迅速离去。

只留下那匹中箭的红马随他们跑了一阵,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半夜奔波,精神紧张,盛颜此时已经累极。肩胛骨似乎是摔裂了,痛得她全身发抖,又不愿靠在瑞王胸口,只能瑟缩着伏在马上,意识昏迷。

瑞王见她这样死倔,也只冷笑,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扯起,单臂圈在怀中。

剧烈的颠簸得到缓冲,她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却又无力挣脱他的禁锢,只能身不由己靠在他的胸口,战栗地被他的气息笼罩,如落入罗网的重伤幼兽。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勉强想着等一下究竟该如何与他谈判。

其他人都落到了后面,只有瑞王一骑带她在荒原上奔跑,前面渐渐显出一个燃点着火把的营帐来,营帐后面的天空,还是一片黑暗,而帐前熊熊燃烧的火堆,给千万帐房镀上了金色的光辉。四周除了风声,一无所有。

纵马到大营的前面,瑞王先跳下马,然后转身,微微伸出双手,做了一个让她跳到自己怀里的手势。

她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还是自己翻身下马。黑马高大,她支撑着下马的时候,肩膀剧痛,顿时手一软,被马蹄踩伤的脚也支撑不住,一个趔趄摔倒在了瑞王身上。

瑞王拉住她,嘲讽地说道:“逞强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有时认输的话,还是放低身段比较好。”

盛颜一声不吭,竭力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刚刚还不觉得,现在用过力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几乎已经碎掉一般。

瑞王看她痛得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冷汗隐隐沁出,在火光下一颗颗晶莹分明。

他微微皱眉,忽然手上用劲,居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着军帐走去。

盛颜身体一下子腾空,顿时惊慌失措。而瑞王低头看着她,淡淡地说:“我看你也走不动了,还是我帮你一把吧。”

周围经过的巡逻士兵们,本来就未免要多看她一眼,现在看见瑞王居然将她抱入自己的帐中,更是目瞪口呆。虽然瑞王军纪严厉,率下甚严,但是半夜三更陡然看见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出现在这里,还是难免会成为绯闻。

盛颜又急又气,逃避一般地将自己的脸转过去,宁愿把头埋在瑞王的胸前,也不愿意让别人这样看着自己。

瑞王面色如常,转头对身后的白昼说:“叫军医来,德妃可能伤到肩膀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朝廷里的盛德妃,不由得都大吃一惊,等瑞王将她抱进自己的帐中后,难免私下偷偷议论:“这位就是盛德妃?那不就是诬陷王爷谋反的罪魁祸首吗?”

“清君侧,第一个清的应该就是她了,怎么王爷居然深夜将她带回来?”

“我听说是刚刚从项云寰手中救下的……”

白昼已经走出去了,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压低声音问:“你们都无事可做吗?”

“是!”他们赶紧列队离开,继续巡逻。

[第十二章] 万枝丹彩灼春融

盛颜的肩膀看来凶险,所幸没有什么大碍,倒不是摔到了肩膀,而是拉扯到了肩胛骨周围的筋肉。

军医给她开了药膏涂抹,盛颜看着瑞王,微微皱眉,说:“还是劳烦大夫给我开点内服的药吧。”

她肩膀受伤,自己肯定不能帮自己擦药膏了,而且估计他这边也没有随行的女子。

他接过药膏,示意军医先出去,径直向她走来:“对不住盛德妃,军中没有这么讲究。不过如果盛德妃不介意的话,我倒也愿意施以援手。”

盛颜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缩起身体,瞪大眼睛看着他。

而他在床边坐下,似笑非笑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她:“难道说盛德妃的记性这么差,忘记我们曾经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了吗?”

盛颜只觉后背一凉,胸口升起的恐惧让她冷汗迅速冒了出来。

怎么会忘记。在云澄宫里,小阁外的瀑布,一直哗啦哗啦地不停地响着,他亲吻在她脖子上、胸口上的唇,灼热如暗夜火光。

瑞王看她犹豫,也不管她是否愿意,伸手抚上她的脖颈,右掌探入她的衣领内,手腕翻转一撕,她的左襟已经滑落了下来,肩胛骨附近果然已经微微地肿胀起来。

她大惊,还没来得及阻止,肿痛的地方突然一阵冰凉。

他确实在帮她涂抹药膏,清凉的一片沁进去,顿时将伤口火辣辣的灼痛感驱散了不少。

盛颜竭力忍住直冲上脑门的屈辱与恐惧,她僵直地背转过身子去,任由他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肩膀,轻轻揉按。

她勉强控制住了自己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抑制自己急促的呼吸。

暗夜中只剩下灯花哔哔剥剥的声音,两个人都不说话,不远处传来刁斗的声音,已经三更了。

等药膏涂好,她仓皇地重新拉好自己的衣服,立即转身退开,缩到床上离他最远的地方。

而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去洗手,慢慢擦干,问:“盛德妃是否要开始讲正事了?”

盛颜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大脑略微清醒过来。

如今这样的情势,他早已不动声色控制了局面,她已经是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过她也并不在乎,反正,她本来就不是来提要求的。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对面前人乞怜,无论用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