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融雪,蓝天,飞鸟,四周静谧无声。这个世界,美丽到这样空荡。
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膝盖上,听着自己平静的呼吸。
雕菰从外面进来,说:“德妃娘娘,君右丞与京城防卫司的轻骑兵马回来了。”
她慢慢说:“是吗?”放下自己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娘娘怎么不问他有没有追上呢?”雕菰问。
她淡淡说道:“君容与怎么可能追得上瑞王爷。”
尚训听说瑞王逃脱,知道这一下纵虎归山,将来定是心腹大患,不过木已成舟,也并不责怪君容与,只是说:“终究是追赶太迟了,无可奈何。”
反倒是君容与,心中悔恨不已。
“此事,朕知道罪责全在一个人,但是现在还没有办法抓到她的把柄,而且,朕也没有办法下狠心治她的罪……”尚训淡淡地说,“所以,有一件事情,你悄悄替朕去办了。”
君容与忙说:“谨遵圣旨。”
尚训示意他近前来,然后低声说:“城东丁香巷盛宅,四个人,一个活口也不留。”
君容与并不知道盛宅住的是什么人,领命正要走,尚训忽然又犹豫,抬手说道:“等一下。”
他坐在那里,忽然想起那一夜盛颜与母亲在厨房里的低声对话,在她家吃的粗粝绿豆糕,还有,中秋后的那一天,他们在初晨阳光中醒来,盛颜偎依在他的身边时,两个人商议着晋封她母亲的名号,那时的盛颜,脸上带着孩子一样依恋的笑容。
这以后,她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他未免觉得心里难过,但,终于还是挥挥手说:“去吧,你记得,这是瑞王在逃离之后,传消息吩咐留在京城的残部代他杀的。”
君容与恭敬行礼:“是。”
他在出殿之后,并没有去考虑对方是什么人,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让人知道这是瑞王残部做的事情。
他换了便装到城东去看了看盛宅,观察了里面的四个人,一个衰弱妇人,一个丫头,一个应门兼做杂活的下人,还有一个厨子,老弱妇孺,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天色昏暗下来,他私下里指了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人的马威和前几天被人揭发欺行霸市,却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张大为,让他们不必准备,立即跟他到城东去。
因为最近朝廷中事情频发,所以街上已经宵禁。君容与一行三人到城东的时候,还只有二更左右,但街上已经没有一个行人。
君容与到丁香巷,找到白天已经看好的盛宅门口,抬手敲门。
应门的那个中年男人,口中抱怨着,披衣起床来开门,还没等他看清面前的人,已经被人一刀砍断脖子,扑通一声倒地,血流不止。
君容与冷静地让马威收了刀,示意他到旁边的厢房,将那个厨子割了喉咙,然后三人到正屋去。睡在外间的丫头惊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正要开口问的时候,张大为按住她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丫头的尸体倒地时,盛颜的母亲在内间听到了,她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声响,疑惑地问:“小梅,起夜摔倒了?”
君容与压低声音,对马威和张大为说道:“把那几个人的尸体都拖到柴房,记得去厨房把猪油菜油什么的都拿来。”
那两人点头,到外面去了。君容与冷静地走到内间去,摸出自己腰间的匕首。盛颜的母亲正从床上下来,月光斜照在积雪上,外面进来的人,手中匕首闪出雪亮的光芒。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后面却是床的踏脚,她一下就倒在床上,惊恐地看着面前人。
君容与赶上去按住她的嘴,他训练有素,杀人极其顺手,匕首向着她的脖子落下去的刹那,他看到了手下这个中年女人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恍然大悟,盛宅,这个年纪的女人,估计,她是盛德妃的母亲吧。
窗外积雪的光芒,将化未化,点点如星。
在这点点明亮中,君容与忽然想起,他在云澄宫,第一次看见盛颜的时候。
在背后的水风中,她一身素白的衣服如同云雾一般猎猎飞扬,背后无数白色水花不断开谢。瀑布在往下流,她恍如缓缓上升,在他的恍惚感觉中,仿佛她正在羽化成仙。
原来圣上怀疑的人,是盛德妃。
但,只是一瞬间的迟疑而已,他手中的匕首,毕竟还是落了下去,划破了黑暗,红色的血,由她的脖颈断口处,喷涌而出。
他出去的时候,马威和张大为也已经过来了。
“已经将尸体都搁在柴房了,尸体上全都泼上了油,应该能烧得干净。”他们说。
君容与点头,说:“做得好,把里面的那具也拖出来吧。”
两人把盛颜的母亲也拖出来,一起放到柴房点燃之后,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只觉得背上一凉。马威诧异地看到张大为倒了下去,他愕然回头看,君容与便顺手给他的胸口添了一个窟窿,他的匕首无比锋利,吹毛可断,拔出来的时候,只有淡淡的些微血迹。
他看着一地的狼藉,再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不由得皱起眉。
抬头看天色洁净,夜幕中繁星无数。积雪的寒气中,隐隐透着冷淡的梅花香。
梅花香,同样也弥漫在盛颜的宫里。
这是平常的一个冬夜,已经快要到年底了,盛颜和雕菰商议着宫里除尘的时候要躲到哪里比较好。
“还是躲到御花园过一天算了,不然的话,待在殿内又要被染得一身尘土。”雕菰说。
盛颜无奈地问:“但是躲到御花园可要吹一整天的冷风,你这个丫头最怕冷了,难道愿意去?”
雕菰抓抓头发,然后说:“说得也是。”
盛颜看她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她依然为了铁霏的事情在耿耿于怀,便伸手去拍拍她的脸颊,微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雕菰,我改天求圣上帮你找个朝中最有前途的少年俊才,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哎呀,德妃娘娘别开我玩笑了……”雕菰满脸通红,“我现在才不想呢!能一辈子服侍您就是我的福气了。”
“傻瓜……”她笑着,恍惚出神,“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对我娘这样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我知道这是口不对心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好久,又低声说:“若是可以的话,小年那天,我能回家像以前一样帮我娘做糖瓜,那该多好。”
她不过十七岁年纪,即使已经是朝廷的德妃,可说起母亲时,依然是一脸娇憨的笑容,眼睛中也难得有了光彩。
“阿颜。”忽然有人在殿门口叫她。
盛颜回头一看,赶紧站起来,迎了出去:“拜见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