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她面容,雕菰立即就惊得叫了起来:“昭慎!”

盛颜这才发现这人原来是吴昭慎。她刚进宫的时候,不识宫里规矩,吴昭慎指点了她很多,是她在宫里认识的第一个人。而雕菰更是她从小养大,两人情同母女,现在看她受冻,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

盛颜忙问:“昭慎怎么在这里找东西?快点上来,要真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等一下叫几个年轻内侍下去吧。”

旁边行仁说道:“我就要让她下去摸东西,德妃要多什么事?”

他声音还稚嫩,可那股恶劣的嚣张,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讨厌。

盛颜带着怒气瞪了他一眼,这小孩子眉目清俊,一身锦绣重纹的衣服,衬得他尤其漂亮,只有一脸神情叫人讨厌。

盛颜便问:“为什么要叫吴昭慎下水去?”

他笑嘻嘻地说:“谁叫她惹我不高兴,现在她下去,我就高兴了。”

此时吴昭慎直起身子,手中拿着一个金子的小玩意儿爬上岸来。她全身泥水,冷得嘴唇都瑟瑟颤抖,把那玩意儿递给行仁,颤声说:“殿下,可算找到了……”

行仁抬眼看了一下,伸手一下打在她的手上,眼看那小东西又脱手飞出,无声无息落在泥水中。

“怎么回事啊,连东西都拿不住?”他笑眯眯地问。

吴昭慎脸色惨白,却只能再次爬下荷池。

盛颜怒极反笑,在旁边的栏杆上坐下,示意行仁过来,然后问:“你书念到哪里了?《论语》可念过了?”

行仁惊讶地瞥瞥水中的吴昭慎,但见盛颜视若无睹,也只能说:“念过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他才没兴趣回答,一边瞥着水中的吴昭慎,一边问:“你说什么意思?”

盛颜伸手在他的肩上狠狠一推,行仁猝不及防,哗啦一声摔倒在金水河中。

河水虽浅,但他慌乱中怎么也爬不起来,在河底淤泥上滑倒好几次,呛了几大口水,才终于抱着块太湖石站了起来。

他听到盛颜的声音,清清楚楚自岸上传来:“你自己试一试,就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思了。”

行仁全身上下都是泥浆,头发狼狈地搭在额头上,被初冬冰冷的水一激,他顿时嘴唇乌紫,眼睛怨毒地从头发后瞪着她:“你……你敢!”

盛颜坐在池边栏杆上看他,皱眉问:“我敢?是你自己跟圣上说只听我的话,难道现在我连管教你一下也不敢?”

行仁打着战大叫:“你……你八月十五那天……”

“太子殿下,请谨言慎行。”盛颜提醒他,“第一,我现在等于是你母妃,你与我现在关系不同,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对你这个无人庇护的太子可算是致命打击。第二,你如今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若是再造母妃的谣,在宫中引发什么议论,我不信你还能安然无恙。”

行仁想不到她这样说,一半是气的,一半因为被水骤然冻到,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圣上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以后你就要听母妃的话。”盛颜微微偏头看着他,浅笑道,“从今天开始,我找几个能干的侍卫过来,让他们监督着你。你若要处罚别人的话,他们会让你先去做我保证他们一件也不会漏下。”

她回头对几个禁宫侍卫说:“我看今天天气也不错,把吴昭慎请上来,让殿下在水里多玩一会儿,什么时候摸到东西什么时候起来吧,殿下要是自己想出来的话,你们把殿下再请回去就是了。”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只有一个官阶稍高的入殿侍卫低头说:“遵德妃娘娘懿旨。”

她对他微一点头,发现是个长相英俊的少年,虽然皮肤微黑,但眉目过分端正精致,反倒有一点不染脂粉气的漂亮。她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又一想,这么年轻就能入禁宫,恐怕是皇亲或哪位大臣的孩子,可能平时见过也不一定。

吩咐他们好好管教太子,她转身便离开了,根本不理会行仁在背后的怒骂。

回去之后,盛颜喝了一盏茶,又绣了一会儿花,留在金水河边的雕菰才跑了回来,大口喘着气说:“太子……太子殿下冻晕过去了,现在铁霏把他拉上来,找了郑太医。”

盛颜“哦”了一声,手中的针依然稳稳地在绣着仙人飘飞的衣带,等绣了十来针之后,她才问:“铁霏是谁?”

“是新来的那个侍卫,他父亲就是以前赫赫有名的西北铁将军,十年前战死之后,铁霏就进新柳营了,现在刚刚到宫里,已经是入殿侍卫。”

盛颜抬眼看一看她,微微笑了出来。

雕菰顿时脸红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娘娘……笑什么?”

盛颜笑道:“没什么,你今天刚刚跟他见面,打听得倒仔细。”

雕菰赶紧辩解:“哎呀,不是啦,他以前在云澄宫就是守卫啊,只是娘娘没有留意而已。奴婢刚跟娘娘到云澄宫的第一天晚上,居然有小贼进来,还是铁霏救了我呢。”

小贼……要是瑞王知道自己被说成小贼,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她想到这里有点想笑,但是再想到瑞王,不觉心里又一沉。

如果当时一念之差答应了他,跟着他到了他的身边,自己现在会怎么样呢?会遇见什么,发生什么,现在又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但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是无奈了。

她装作不知情,问雕菰:“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了?怎么会有小贼进来?”

“哎呀,我可被吓死了,就是不敢对娘娘说啊……那天晚上有人进来,我刚刚被惊醒,结果一下子就被捂住口鼻,带我到了旁边的厢房,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那个人把我丢在那里,就出门去了,过了好久我才被铁霏发现,幸好没出事,我也不敢声张……”

“是吗,还好他凑巧发现了你……”盛颜淡淡地说,也不在意,继续低头绣花去了。

这时郑太医也过来了,禀告她说:“太子殿下受寒了,喝了药汤之后,要赶紧捂一下汗才好。”

盛颜点头,看见他身后被铁霏扶着有气无力的行仁,漫不经心地说:“雕菰,把栖霞阁收拾出来,让殿下休息。”

雕菰赶紧领着铁霏过去了,盛颜又问郑太医:“殿下没什么大碍吧?”

“太子寒气侵体,可能会病一场,要好好休养才好。”郑太医忧虑地说。

盛颜说道:“不碍事,让这孩子吃点苦头也不是坏事,凡事我担着。”

“是。”郑太医松了口气,赶紧退下。

[第九章] 乱红如雨坠窗纱

院子里的最后一朵秋菊都枯萎了,花瓣紧紧抱在枝头,褪色成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