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迫切想要见到好友的面孔,哪怕知道江婉徽此刻平安,都无法阻挡这种汹涌而来的念头。

汉娜静静地看着她,忽而叹了一声,“安娜,弗雷德里希离开之前和我说过,他希望你去瑞士,他已经安排好相关行程,这两天就可以出发。”

“我暂时不打算离开柏林。”

“弗雷德里希要求你离开,安娜。”

安娜控制不住情绪,突然大声说:“他凭什么要求我?他要求我回到柏林,却连见我一面都不能做到,他觉得可以在远方指挥我的生活吗?”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坏脾气,汉娜没有说话,用一种真诚而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兰-/生安娜捂住了脸,掩饰那种难堪,语无伦次道歉:“抱歉,我不应该大声对你说话,汉娜,我很抱歉……”

“没关系亲爱的,从我的角度而言,我也希望你离开,现在的柏林不是一个好地方,你应该去瑞士。”

安娜摇了摇头,“汉娜,瑞士美丽的风景并不能让我的心情平静,与其终日饱受思念带来的煎熬,我更愿意和我的朋友在一起。”

第08章通敌和间谍?

江婉徽搬到了一处新的住所,在原住所相反的方向,公寓很小,只有两间房以及一些基本生活配套,屋主是个日耳曼人,不和她住在一起在安娜离开的那段时间,江婉徽帮她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这里,甚至把日光较充足的房间留给了她,并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这里租金不菲,江婉徽一向是个节俭的人,这确实有违她的本性,可安娜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原因。

她是想把自己关起来,避免回忆起那段往事唯有忘却才能让自己摆脱那种阴影和悲伤。

看着好友眼中的悲伤和憔悴,还有脸上极为勉强的笑意,安娜觉得,她留下来的决定是正确的在她遭遇困难的那些日子,是这群朋友给予她无限抚慰,带领她走出死亡的阴影,如今好友正面临困难,她无法说服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独自前往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她强自打起精神过好生活。她把汉娜的那句话钉在了墙上:“我发誓,战争永远无法摧毁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婉徽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起来,安娜看得很是欣慰。

在这段时间,她抽空拜访了库尔特的亲人。如同库尔特所说,他的母亲很会打理生活,春天到来,庭院里开满了鲜花。库尔特很喜欢在这样鲜花盛开的季节,坐在椅子上读书,他总是给母亲写信,承诺将会在春天到来之时回家看看,可现在,他永远也无法兑现诺言。安娜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衣着得体的太太,她看似一切都好,唯独那双眼睛没有生命的活力,说话的声音很轻。

遵照库尔特的遗愿,安娜给她带了一束雏菊并把库尔特的身份牌交给了她兰苼n檬w妇人那麻木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她双手捧着身份牌不停地亲吻,蹲在地上哭出声。

“孩子,欢迎回家,如你所愿,你的世界永远没有战争......”

之后,拜访这位妇人就成了安娜的一个日常行程。

安娜再度拜访她时,她已经换上了黑色的丧服。

再一次经历空袭之后,安娜和江婉徽从防空洞出来,看着满目疮痍,江婉徽问她:“战争会结束吗?”

安娜握紧了她的手,用坚定的语气回答:“战争一定会结束,而且会在不久远的将来!”

江婉徽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想回国了,离家那么多年,我太想我的妈妈了。”

“放心,帝国主义必将灭亡,我们一定能回家!”

“我的妈妈太辛苦了,回去以后,我要和她住一起,带她去吃洋餐,让她做一个时髦的太太。”不久后,德国华人群体中再度惊悉噩耗。汉堡的盖世太保实施了“中国行动”,彻底扫荡了汉堡唐人街,抓捕了最后一批2名华人。

当然,通过曹鑫予的小道消息,安娜只知道有一群汉堡的华人被抓捕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而真实情况是,直至几十年后,随着中国国力的上升,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才逐渐浮出水面,为世人所知。

被捕的华人只有少数被关进正规的监狱,多数被投入“劳动营”和集中营,形同奴隶,遭受折磨至死。因与华人同居而被捕的德国女性,则被扣上了“中国荡妇”的骂名,以“亵渎种族”的罪名被关进集中营。

安娜并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什么样的历史,她只知道,在整个柏林的华人群体中,氛围变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王老板的中餐馆不开了,不久前和德国老婆离了婚,不知道现在何在。

曹鑫予提醒她们,最近要紧着点过日子,最好减少外出,他特地提醒安娜,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最好不要和德国朋友产生过于频繁的联系。

对于朋友的叮嘱,安娜当然是一一点头答应。

但她没想到,她这边没有出问题,倒是曹鑫予和江婉徽出了问题。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对夫妻居然会被冠以“通敌”

和“间谍”

的罪名,被纳粹逮捕,而后被押送到了汉堡的“明日劳动营”

她感到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这样拙劣的栽赃和污蔑。

“通敌和间谍?你是说,盖世太保认为他们是间谍?”

警察用公式化的语气回答:“是的,女士,这是盖世太保的说法。”

安娜矢口否认:“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他们不可能是间谍!你还知道什么?”

“这是盖世太保的权限,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

安娜再三央求他,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这个警察劝告她:“女士,我是看在您服务前线红十字会医院的份上,才让您得知相关消息,但这并不意味着您全然没有嫌疑,如果不想牵涉进此事,请您就此收手,不要过问。”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安娜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心中焦急万分,仔细思考对策,想了想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帮助,最后发现,在德国,一旦出了这种事情,除了费多尔和弗雷德里希,她没有任何倚靠。

汉娜的社会关系是挺强,但在“种族主义”

这面大旗的压迫下,她连自己的犹太恋人都保不住,更不用说帮助她这个东方朋友。

弗雷德里希离开柏林以后,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安娜不敢思考他的情况,那么长时间没有联系她,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正身处极大的麻烦中,并且不想把这种麻烦带给她。

眼下她只好联系费多尔,但她等了一天的电话,都没能等到费多尔的回电,直至第二天中午,她才接到了电话,但不是费多尔,而是他的副官。

伴随着轰炸机尖锐的呼啸,副官的声音传来,他的语速非常快:“很抱歉女士,冯·赛克特中校已经前往前线,不,眼下此处就是前线,苏联人正在发动猛烈的进攻!女士,当前情况危急,请务必保重,我先……啊,该死的布尔什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