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暖暖仿佛被吓坏了,被那浓重的血腥,被他强悍的身体,被他绝望而暴烈的激情吓坏了。她缩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啜泣着,哭又不敢大声,怕招来猎人的蹂躏。

见此情景,伊集院明深深叹了口气,探手撩开她颊边的乱发,无奈地说:“你这么害怕,又跑来招惹我,你要我怎么做?”

暖暖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片刻后,一张小脸固执地贴在男人的胸口上,一副慷慨就义、舍身赴死的表情。

见此情景,伊集院明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岔了气。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柔声说:“傻丫头……”他深深叹息着,“你要是能正常一点,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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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天早晨,来换药的护士走进房间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丝绸提花床单上,殷红的鲜血仿佛雪地上盛开的莲花,红艳艳的一片。探手一摸,伊集院明额头烫得吓人。她立刻打电话叫来医生,不一会,屋子里就挤满了人。

输液,手术,割掉腐肉,重新缝合伤口……所有的人都忙翻了天。只有暖暖揪住被子躲在床脚,乌沉沉的大眼睛无辜而困惑地望着这一切。

当伊集院明再次清醒的时候,眼前依稀是上海滩凄艳的黄昏,却不知道是哪天的黄昏。

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窗边,刚毅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看不十分真切,可那森然摄人的气势早已领先一步跃入眼帘。

伊集院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随着天边的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沉进了无底深渊里。

男人转过身来,一袭玄色和服,仿佛一个普通的日本男人,却拥有一张极威严的脸。天庭饱满,虎目剑眉,左边一道颜色极深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宛如勋章一般彪炳着男人辉煌的功绩。

“你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明。”

伊集院明微扬嘴角,出口的语调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我一直是您的耻辱,元帅大人。”

“够了!”男人勃然大怒,怒吼的声音犹如洪钟,“自从你母亲死后,我已经纵容你太久了!伤好后就回日本去,这是命令!”

伊集院明冷笑道:“回去做什么?帝国的军人?完美的杀人机器?对不起,我没兴趣。”

“你……”男人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儿子的鼻子,只怕是气极了,浑身都在发抖。

“你从小接受的训练,所受的教育,帝国将你培养成最优秀的人才,你却如此的糟蹋自己……”男人的青筋在斜阳的余晖下根根暴起,他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失望地看着床上的儿子,“我们家族世代金戈铁马,怎么会……”

“怎么会出了像我这么不争气的子孙?那你先要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娶一个中国女子为妻。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把我送到美国去。我有一个被你们视为劣等民族的母亲,而我所受的西式教育,又恰好让我学会了民主和自由。所以很抱歉,对于你们所谓的圣战……”伊集院明故意停顿了一下,凉薄的嘴角溢出一抹刻意的讽刺,“我一点都不觉得,它到底哪里值得你们骄傲。”

男人一个耳光直直地打过来,用了全身的力气。军人的手掌就是致命的武器,这位久经沙场的海军元帅生得虎背熊腰,打人的力道也非比寻常。

嘴里有了铁锈的味道,伊集院明感到自己的耳朵犹如万蜂筑巢,父亲震怒的声音挟着寒冰席卷而来,带着催人心志的力度。

“几百年前,我们的国家被来自西方的强盗欺压。几百年后,我们建立了与他们同样强大,甚至更加强大的军队。维新开国至今几十年来,我们大日本帝国无论是军事、政治、经济都已经是亚洲第一。我们的国民犹如脱缰的悍马,出笼的猛鹫,钢牙铁骨,锥口利心!当年,正是因为有了我们大和民族,支那和朝鲜本土才免于被俄国分裂,整个东亚免于陷入虎口!今天,我们本着大东亚共荣共存的精神,从西方人的爪牙中解放被奴役的亚洲各国。如此神圣而伟大的事业,你身为伊集院的后代,居然不为此而感到骄傲?你简直跟你母亲一样浅薄无知。”

伊集院明吐出嘴里的鲜血,竟然还笑得出声,竟然毫不在意,“钢牙铁骨,锥口利心?说的真好。现在的日本,已经变成了一头战争的怪兽,一个长剑伤人,短剑伤己的武疯子。为了战争,你们令全国百姓几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战争,你们把懵懂无知的少年,驯化成杀人如麻的禽兽;为了战争,你们把本应在母亲身边享受天伦之乐的孩子,远渡重洋骗到战地军营做慰安妇,受尽自己同胞的欺凌。伟大的元帅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哪一天,你那些伟大的帝国官兵,将在慰安所血迹斑斑的床榻上重逢自己的爱人,会在自己亲生姐妹不似人形的身体上发泄□……”

“够了!别再说了!”

“这血腥肮脏的一切让你觉得荣耀吗?你为这种倒行逆施、泯灭人性的行为而感到自豪吗?”

“混账!”又是一记狠辣的耳光,男人像只狂怒的狮子,发出震耳欲聩的吼叫,“我真后悔!不该把你留在你母亲身边,让她把支那人的短视和劣根传给了你。让你变成这种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东西!战争总会有牺牲,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一点,你就不配做帝国的军人!”

嘴角再次被野蛮的力道震裂,半边脸肿了起来,伊集院明却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怒发冲冠的父亲,“我从来就不想做帝国的军人。如果你认为这所谓的牺牲换来的是对亚洲各国的‘解放’,换来了大东亚的共存共荣。那么我告诉你,被‘解放’的每一个亚洲人,都恨不得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你们所谓的‘共存共荣’,给他们带来的只有野蛮、暴力、死亡、屈辱和永无止境的噩梦。”

他望着父亲微微震动的眼神,淡道;“知道母亲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吗?她说,近百年的时间里,中国这片土地从没有过平静。被蹂躏,被践踏,被开发,被殖民,被□,绿茵化作焦土,鲜血染红了大地,却从没有过屈服。真正的中国人,绝对不会向强盗屈服。”

男人仿佛一下怔住,失常只有一秒,最后却是怒极反笑:“好,好,你可真好。你跟你母亲一样冥顽不灵。你不愿意回去,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我眼不见未净!”

【】

伊集院明慢慢闭上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求之不得。”

男人转身向门口走去,临出门的时候,最后说了一句:“在你床上发现的那个支那女人,我替你处理掉了。”

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却在伊集院明心中掀起轩然□。他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而起,一双栗黑色的厉眸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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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伊集院明跌跌撞撞地冲出二楼的卧室,三两步冲到一楼客堂,大声喊着:“羽,羽!”

“先生,我在这儿。”听到伊集院明救命似的喊声,墨羽赶紧从工人房跑了出来。

“备车,马上备车!”

伊集院明的脸色在斜阳的余晖下依旧雪白,墨羽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也忘了彼此的身份,只是抓住他的手着急地问:“先生,你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暖暖,暖暖被他们带走了。我们要去救她!马上去救她!再晚就来不及了!”

没有人想到,上海的樱花也可以开得这样好。灿烂得好似云蒸霞蔚,明媚得仿佛紫绯流云。夜风吹过,乱红如雨,纷纷扬扬的飞花满天漫天地落下来,宛如大雪降临。

黑暗中,一身和服的中年男子独立中庭,一个人,寂寞地看着落英缤纷,仿佛可以看到地老天荒一样。

“元帅……”侍从官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那个畜牲怎么样?”男人的声音犹如夏夜的闷雷,隐藏着雷霆万钧般的愤怒。

侍从官一楞,方才恭敬地回道:“医生为少爷打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

他微微点头,又问:“那个支那女人呢?”

“睡在少爷身边,从虹口区的军营回来后,少爷就一直抓着她的手,谁也不让碰。您看,要不要……”

他略一沉吟,问道:“她的背景查清楚了吗?”

“是,夏暖,十八岁,前租界商会主席夏敬之的独生女。父母在两年前死于帮派仇杀,在上海没有其他亲人。被青帮的混混卖到“会乐里”的时候,恰好被少爷撞见,就将她买了回来。她没有任何政治背景,交际圈子几乎为零。“

“哦?为什么?”伊集院隆史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