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1 / 1)

竟然死里逃生了吗?尤里斯咳嗽起来,第一件浮现在脑中的事情就是报仇。既然他没有死,那不反咬回去简直就太便宜那群人了。他咬牙切齿着想着,身上的疼痛却渗进骨髓一般令他难耐低吟。而一旦恢复了意识,现居环境的恶劣就令尤里斯由里到外都感觉到不适。

【醒了吗?不要乱动,你的腿可断了。】年迈的老医生用土著话嘱咐道。

听不懂的尤里斯依旧试图从硌得他背疼的草席上坐起身,他挡开面前身形枯槁还一股子味儿的老头子伸过来的手,“别碰我。”被打上了石膏夹了木板的腿僵直地磕在床边,痛得他低声狠狠咒骂了几句。老医生大概也知道是这外来者听不懂俚语,这会儿敲敲膝盖骨掀开帘子喊了一嗓子。

帘子一掀开,过于刺眼的光线令尤里斯睁不开眼,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门口逆着光伫立高大且魁梧。“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以后你只能做个瘸子。”醇厚低哑的嗓音说出不太流利的英语,成功令尤里斯停下了损坏他身体的鲁莽行径。

“……这是哪儿?”尤里斯扯着干涩的嗓子问,他眯着眼看着逆光中男人的脸,不知为何想瞧清对方的长相。“你是谁?”

踩过干草的窸窣声靠近过来,足够令尤里斯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这里是赛达族,外乡人。”缓过了光线的刺激,尤里斯的视力逐渐恢复过来,男人的模样也在他眼中逐渐明朗立体起来。“我是赛达族的族长,奎恩赛达。”

北欧人?尤里斯在看到对方的模样之后脑袋里面就冒出直觉性的估量。高大健壮的体格与轮廓深邃的长相,身居上位的尤里斯从未见过像这种衣着暴露只在下身围一块动物皮的打扮,却莫名感觉之前见过的男女贵族都不曾比得上面前男人的气度。自信沉稳且拥有着城里人不会存在的野性桀骜。“奎、奎恩赛达。”他甚至失了身为亲王的仪态,怔怔地鹦鹉学舌。

“喝药。”奎恩点点头,将案台上盛着药的木碗往尤里斯面前推了推。“能够止痛和帮助伤口恢复。”黑乎乎的药汁里还浮着一层捣碎了被熬得焦糊的渣子。

尤里斯避开了那股药味,“我想去外面看看。”

“不喝药,你的腿会残废。”年轻的族长目的性却很明确,“喝了药,修养一个月就可以痊愈了。”尤里斯也不是什么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性子,等喝过了药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连一点怀疑都没有就这么喝了。奎恩见对方喝下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草帘又一次被掀开,外面来了人说着尤里斯不明白的生涩语言。奎恩与外来的人说了两句之后就回过头,生疏客气地嘱咐道:“好好休息。”

之后每天被各种药材浸泡的尤里斯整个人都带上一股说不出的药味儿,即便之后老达什说他可以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了,那身药味与尤里斯和赛达族的族人不同的纤细身材令所有人都给他贴上了病弱的标签。尤里斯也并不在意,他是纯正的英国王室血统,从骨子里就是个把自己看作高人一等的种族主义者,自然也并没有和这群落后愚钝的闭塞族群交好的意思。

特别是这里的人都不会英语,除了他们年轻的族长奎恩赛达。尤里斯对那个男人存在着好奇心。在这种被雨林包围的地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英语?而且论起来奎恩也是他唯一能够交流的对象,尤里斯得从这里离开,回到那个奢华糜烂的牢笼中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而唯一能够帮到他的,只有奎恩赛达。

赛达族每日都会由族长率领十几个精壮的年轻族人潜入雨林狩猎,一般都是早上到中午的时间,在阳光最盛时归来。尤里斯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在小屋前看着他们列队而归的习惯,准确来说他是在看奎恩。那个男人身上围着斑驳的豹皮,肩膀上横贯陈年的旧伤,明显是猛兽烙下的抓痕。奎恩比起他的族人还要高出半头,眉眼之间的距离很窄,眼窝又深,看起来就有股天生的凶相。

那股散不去的血腥味来源于他的猎物,野鸟之类的猎物稀疏平常,尤里斯记忆犹新的是他见过奎恩上身沾满了干涸黑红的血液,肩上扛了一条没了气息的鳄鱼。即便是尤里斯,也从未见过这种画面,愣神时奎恩注意到了他,停下了脚步对他颔首致意。

晚上尤里斯分到了一块烤好的鳄鱼肉。他默不吭声地吃完了,等睡觉时却在床上莫名的血液沸腾,也许是从未吃过的鳄鱼肉的关系,但更多的是奎恩自他面前走过时如同危险的野生动物睥睨的瞥视。明明只是生活在这种小村落里的人,可能连枪炮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却过分自傲

“我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尤里斯无法忍受这里的落后,在一个月伤好之后就直截了当地拦下打猎回来的奎恩问道。

“我会送你到离这里最近的城镇,那里有通讯的设备。”奎恩说道。

至于为什么是奎恩这个族长亲自送他出去,实际上赛达族的打猎任务繁重,本就关乎整个族落的伙食,会让奎恩放下这个责任的唯一原因是从这里到城镇的路过分危险。再加上雨林植被茂密,没有熟悉的人引路根本走不出去。

巨大的金雕称职地引导着方向,奎恩则在丛林中穿梭寻找适当的路线。绕开了一些猛兽憩息的地方,奎恩凭借着哨声与从小相伴着一块儿长大的金雕沟通。在尤里斯看起来这种事情可以称得上是神奇了。“你的英语,是从哪里学的?”一路上的静寂令尤里斯忍不住开口问道。

奎恩抹掉额上的汗,闻言顿了顿动作:“以前有人也来过这里,是那时候学的。”

“只有你学了?”尤里斯多疑的性子冒了出来,会到这种生僻地方来的大概多是那种研究学者。

“过多学习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好处。”奎恩的回答总是过分冷淡。尤里斯却像是能从中剖析出一些不同的意味。他跟在对方身后穿过丛林,男人的背脊宽厚,烈日烤出的汗水沿着背脊线往下淌隐没于腰上围着的皮毛里。奎恩忽然停下脚步,立刻回过身一把揽住尤里斯的腰三两步就窜上了树。

尤里斯在树杈上略微失去平衡一样晃了晃才坐稳,奎恩却已经回身跃到树下。男人的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咕噜声,如同动物一样伏下身流露出警戒的模样。一抹黑影窜了出来,眨眼间就和奎恩缠在了一块儿。尤里斯低头去看,心跳在看到对方厮斗对象时滞了一滞。那是只身形修长的美洲豹,低低的咆哮声听起来叫人胆战心惊。

区区的人类正面和美洲豹对抗?到底是在想什么?尤里斯蜷起手指,如果现在身边有枪的话……他并不喜欢那种过分纠缠的搏斗,人类发明出的枪火并非只是当做摆设的。男人身上的肌肉紧绷着隆起,锋利的骨刀抵着美洲豹的爪牙,奎恩踹向动物脆弱的腹部,紧跟着就伸手一把抵住美洲豹的下颚,眼都不眨地干脆割开了身下猛兽的喉咙。

腥热的血液溅了出来,没过多久那么一只凶狠的野兽就断了气息。奎恩揩去下巴上沾到的血液,利落地翻转骨刀割开了身下猎物的肚皮,将皮肉分离剥开。他吹出一声长哨音,原本在上空盘旋的金雕便俯冲下来,巨大的翅膀扇出呼呼风声,奎恩割下巴掌大的一块腿肉扔出,金雕便旋身衔住了肉落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吃起来。

“肚子饿了吗?”男人站起身抬头看向尤里斯,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对方的胸口都是血污,分明是曾经尤里斯最为厌恶的模样。胸口烫热得不行,野兽一样的男人他无声地张了张嘴。

“……饿了。”

野兽一样的他-2

“动物一般都遵从直觉,”奎恩回答着将骨刀插进旁边美洲豹的残骸中,用另一把短薄小刀割起熟肉。他三两下就爬上了树,把肉递到了尤里斯的面前。而那些暗中窥伺的也都逐渐上前细嗅。他们伏低着身体,一边接近一边注意着奎恩的方向。窸窸窣窣一阵在短暂的争抢过后他们就分食了那只美洲豹余下的残骸四下散去。“再往东走一段就能到福克斯镇了。”

美洲豹的肉吃起来有些柴,肉也过于嚼不烂,有些难以下咽。尤里斯吃了一口就没了兴致,转而看向身旁男人粗鲁的吃相,对方咀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声,没几下就吞咽下去,纯粹像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进食模样令尤里斯顿时间失去食欲。

“你觉得这东西能吃?”尤里斯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

奎恩吃掉了最后一口肉,他看了一眼尤里斯,似乎一瞬间透过对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令他语气沉了沉:“在这里饥饿疲累的状态只会沦为猎物。”他说完,就兀自将尤里斯从树上抱着跃了下去。奎恩用土掩盖了火堆,将骨刀挎回后腰,“走了。”

但即便对方这么说,尤里斯还是咽不下对方烤出来的兽肉。在赛达族里一般这种烹煮肉食的都事情都是由女性负责的,她们会用一些野菜或是酸果调味,尤里斯倒也能勉强吃下去。可奎恩就是这么放在火上烤,兽肉的膻味完全渗出来,一些地方焦苦得根本下不了嘴。他嫌恶地丢掉了手上的那块肉,心情有些低劣地闷声跟上了前面的男人。

说是城镇,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通了电路罢了。相比起奎恩这种以兽皮裹身的原始族落打扮,福克斯镇上的人至少穿的是人类的衣裤。“奎恩!”原本懒洋洋坐在棚子下面喝着朗姆酒的男人忽然注意到了他们,“…你这小子!”他上前两步,分明是想要对方一个拥抱却在半途生硬刹住了,对方往裤子上搓了搓手心笨拙地掩盖本意。“多久没来了你!”

“道格叔,他需要打电话。”奎恩侧开身,后面的尤里斯就出现在道格的面前。可惜这个方才还看起来热情的农家汉这时候却绷着脸皱起眉。

“不会又是什么迷了路的博士吧?”他的语气听起来生硬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什么时候这破地方这么受欢迎了?…噢不对”他半晌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回头看了眼在旁神情冷漠的奎恩。道格烦躁地抓抓头,“行吧行吧,跟我来。”

奎恩似乎并没有再多逗留的意思,“我回去了。”他颔首作是告别,头也不回地就折返了来时的路。尤里斯没有理由挽留对方,他更多的心思侧重于回去之后的报复上。只不过道格是个寂寞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即便尤里斯不去问,对方也能把一切都秃噜出来。

等打完了电话通知亲信来接他之后,道格就忍不住同他搭话。“嘿!你是不是觉得奎恩阴沉又无趣?”尤里斯回想了下奎恩的脸,并无异议地耸了耸肩。道格得到了回应,说话的兴头就更盛,他喝了口朗姆酒,神情似是沉浸入过往的回忆。“那时候的奎恩”

沙哑的嗓音带着淡淡怀念叙述过往。

四年前,奎恩阳光帅气,是早已经预定的下一任族长,他强壮到能够一人进入雨林深处猎捕鳄鱼,可以凭借着傲人的体力攀爬上树顶。但奎恩却更加向往大城市,他能够看见那些轰鸣而过的飞机,那时候他总喜欢到福克斯镇上找道格听些大城市里的故事。

他会用猎物的牙齿来换取一杯劣酒或是橙汁牛奶,奎恩喜欢那些东西,无论是曲奇饼又或者是被煎过的午餐肉。憧憬着大城市的奎恩在雨林中遇到了迷路的生物学家

螺旋桨的轰鸣打断了道格的回忆,他看向缓慢降落在自己菜地里的直升机,气得直嚷嚷。土里的菜苗被吹得东倒西歪不说,从里面下来的人更是毫不留情地从那些绿苗上碾过径直冲道格走来。直到到了跟前,道格才发现对方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那个安静的年轻人。“先生,伦敦那儿最近已经举办了您的葬礼”

黑衣人递过来一套干净的套装,尤里斯摆了摆手。“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是时候回去给我亲爱的弟弟和弟妹一个惊喜了。”熟知他心意的手下收回了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方绒盒,里面嵌着属于尤里斯的戒指。

他将戒指戴在食指上转了转,随即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目瞪口呆的道格就直接走了。安排好了自己的计划后,尤里斯接过平板电脑刷起在他离开现代社会的期间发生的新闻,或许是出于无聊的心理他破天荒地搜索起了生物学家。一般能登上报道的都是些专业内有所成就的,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个金发蓝烟怎么看都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

写的刚巧是有关于雨林生态的论文,其中一些过于专业化的词汇尤里斯也并看不懂,他看了一下时间也是四年前。就是这个人了吧?尤里斯手指抚过嘴唇,金发碧眼的英国籍也难怪奎恩总夹杂着一股怪异的英伦腔。“这个人,到时候帮我带过来。”

“好的,先生。”职业令他们并不会过多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