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昌四肢上的伤口也已经掉了痂,只留下浅粉色的嫩肉与凹陷的割痕伤疤。黄謦看了看李谷昌发红的手腕却是忍不住皱眉,“……谷昌你又碰过伤口了?”他抬眼与男人对上视线,不过一会儿李谷昌就躲开了他的逼视。实际上黄謦也并非不能明白,伤口初愈生出新肉难免会发痒。黄謦拿出止痒的药膏涂抹到伤疤上,一边絮絮叨叨得与李谷昌说着注意伤口愈合的种种细枝末节。
而混迹江湖多年的李谷昌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常识,只不过他现在受不得这种瘙痒。那种犹如千万只蚂蚁啃食皮肉的感觉令他怎么也不愿去忍受。这总会令他想起之前被周安摆布时对方所做的事。那种噬人的瘙痒渗入他的体内,侵蚀他的皮肉,但那时他却无计可施。
这种难以启齿的折磨,黄謦并不知情,李谷昌也不想再次提及,就这般当他是少有的不懂事罢了。“今天我去外头打些野味回来,总吃腌肉可怕是腻了。”黄謦一边给人揉手一边说道。
李谷昌闻言点点头,朝黄謦露出一个颇为期待的笑脸来。
他现在每天喝的是白粥,吃的是炒野菜,就算有点荤腥也都是被腌渍过后的风干肉条,实在是食之无味。如今一经提起,李谷昌也开始有些想念起肉味儿,现在这天气煮个锅吃着热气腾腾便是极好的。“也是该煮锅肉给你补补热气才是。”黄謦似是知道他想什么一般说着,在对上李谷昌那双亮起来的眼睛后忍不住轻笑起来。
可没多久笑意便被忧色掩去,之前他去市集那一遭周安就曾对李谷昌做了些什么,可这却不容他深想,他本就在市集上听闻了不少关于谷昌的那些风言风语,之前也曾亲眼目睹过周安做出的苟且之事,如果在他出去的时候周安真的对谷昌做了什么……黄謦光是这一番设想,胸口便一阵郁气翻滚,内力也跟着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起来。
看着黄謦那副欲言又止眉头紧蹙的模样,李谷昌如何猜不出对方所担忧的事。他碰了碰黄謦让其摊开手掌,又慢吞吞地写下:[想吃兔子]他写完后,看向一脸无可奈何的黄謦露出可怜嘴馋的模样,李谷昌舔舔唇,似是急切般伸手轻轻碰着黄謦的肩头。
黄謦瞳孔中的血色退去,好气又好笑得继续给李谷昌揉手。“行行行,我去给你捉两只野兔回来。”他给墙角炉子里添了些碳,又叮嘱了几次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李谷昌面上的笑随着黄謦的离去而落下,眼中的光亮也慢慢灰暗下去。
独自一人时那股倦怠感才冷不丁袭来,李谷昌坐在椅子上有些昏昏欲睡。
没多久,屋门再一次被推开,携着的冷风随之吹进屋内。李谷昌以为是黄謦担心自己去而复返,没想到抬眼就瞧见走进屋里的周安。李谷昌发觉自己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以至于自以为那些磋磨与愤恨都被积压到了心底深处,自以为当面对周安时自己至少能够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
但是在周安出现在面前后,李谷昌才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厌恶。若只是单纯的厌恶并不可怕,可周安带给他的是长年的毒害,残酷的折磨屈辱那种将他捏在手心里把控的蔑视几乎一度摧毁李谷昌的意识。在意识到这个对自己抱有强烈恶意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李谷昌只觉浑身上下从骨头缝里都渗出阴冷感来。
这种恐惧非但没有随着时间过去而磨灭,反而愈演愈烈。
“还真把你养得听话了,”周安掸去衣衫上沾着的零星雪花,带着屋外的凉气走近。“该说不愧是……黄謦吗?”他在李谷昌面前站定,垂眸审视。即便李谷昌做出一副警惕的模样,可终究不过是色厉内荏,身为医者的周安即便不上手号脉都能听出男人呼吸压抑急促。
他过来找李谷昌并非是突发奇想,实际上周安已经在旁有意无意观察好一段时间了。从李谷昌开始对黄謦放下心防的时候,他就琢磨着该将两人分开了。不然李谷昌只怕会是对黄謦产生依赖心,黄謦身为主角想来也不会推脱只会一味承担起照顾李谷昌的责任。
周安发现李谷昌正在把曾经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套逐渐用在黄謦身上。他会对黄謦笑得眯起眼,会佯装可怜得讨好,会与对方做些亲密的举动,会像是撒娇似的耍赖活像是曾经那个缠着自己的麻烦精。既然李谷昌现如今已经足够精神了,周安也考虑着将对方领回去。
“见到师兄不高兴吗?”周安目光自对方紧抿的唇上掠过,问道。他只不过是朝男人伸出手,却被李谷昌避之不及一般挥臂挡开。只不过他的抵抗在周安看起来微不足道,他顺势攥住了男人的手腕,去看那道凹陷的伤疤,那上头敷了一层白色的膏药。
那味道令周安厌恶,他的指甲从李谷昌伤口结出的嫩肉上缓缓刮过,将那层药膏直接抠了下来。本就敏感且脆弱的新肉渗出血珠,宛若又在伤处上被割了一刀的疼痛令李谷昌蜷曲起手指却挣扎不出桎梏。
“……过来,我给你用药。”周安轻易将人从椅子上拽下来,强硬得将人半拖半拽得拉出了门。冷风与冰雪灌进衣领,根本无法站稳的李谷昌在雪地中踉跄着跪倒,膝下的衣衫更是被弄得一片湿寒。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外衫,短短通往药房的一段路却足以冻得他面上失去血色。
进了药房,李谷昌已是气息颤抖,双足更是麻木得找不到知觉。周安皱眉看了李谷昌一眼,索性将人放到离暖炉较近的地方,自己去药格处取药。李谷昌平复着喘息,垂下双眼去看自己又一次鲜血淋漓的手腕,好不容易生好的一层嫩肉再次裂开的疼痛比起之前显得尤为强烈。
……黄大哥要是回来看到的话,又得说他了。李谷昌咧咧嘴,露出一个苦笑。
取了药回来的周安见状却挑挑眉,以为李谷昌是在乐他这个师兄亲自替他换药。“手。”他伸手说道,却不见李谷昌动作。不过一会儿周安便觉得不耐烦,直接扯过李谷昌的手臂开始上药。李谷昌也似是妥协了,他从最开始的情绪失控中慢慢缓了过来。
他看着周安给他上好药,然后抿着嘴笑着无声道:多谢师兄。
周安看懂了李谷昌的意思,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盯着男人看了半晌。
“……师弟,乖。”周安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伸手摸摸李谷昌的头发,随即手掌下移两分滑过耳鬓,指腹在男人脸颊上轻蹭了几下。李谷昌不躲不闪的,一双眸子看向周安,半点不见之前的倔强防备。他不自觉倾身是拉近距离,甚至能感觉男人的鼻息从唇上拂过,他捏住对方下颚的手加重了些力气,看着李谷昌温顺得闭上眼,像是引颈受戮的猎物。
鬼使神差的,周安如同试探般的轻轻触及了李谷昌的唇瓣,在短暂的迟疑后便加重了力道,强硬得顶开唇齿袭进男人湿热的嘴里。李谷昌并不抵抗,他就着被掐着脖颈仰着脸的方式被周安肆意掠夺。唾液在嘴里被搅得啧啧作响,周安已是有段时间没有发泄过了,这会儿腿间已然生起反应。
他撤身而出,垂眸审视着李谷昌。
鼓噪的冲动令他忍不住皱眉,他松开了钳制着男人脖颈的手,除却唇上的水光外,恍若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臆想。虽说素来不喜离开竹林,但周安也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又得因为是生理躁动而做出些什么麻烦事。即便麻烦但好歹在这个时代皮肉营生并不犯法,他也到了气血方刚的年纪总得想办法纾解。
“我送你回去。”周安因为性欲躁动而显得有些不耐。
又是将人一通生拉硬拽回了屋,周安转头就拂袖而去,好一番翻脸不认人的怪脾气。李谷昌却未去理会,他抬袖抹了抹嘴,生生咽下了喉咙口作呕的烧灼感。他松开了手去看自己摊开的手心,那上头有着几道浅浅的月牙印。莫不是真真克制到了极点,凭他现在的手劲哪能留下这样的指甲印。
他将手腕贴在衣袖上来回擦拭,直到白衫染上血后才作罢。
恶心。
着实恶心!
李谷昌眼眶发红,遏制至此时的情绪这才勃发而出。他恨不得咬断周安的舌头,生啖其肉直饮其血!他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气音,垂着头神情晦暗。
但是不能给黄大哥再添麻烦……
他拧起眉,痛苦难抑。若是没有黄謦,他哪怕与周安拼个鱼死网破,死在对方手上也是一了百了。可如今黄大哥顾着他念着他,若是察觉出一点端倪只怕会去与周安动手。
但现在黄謦走火入魔,功力难免有所损耗,恐怕只会折在周安手上。
即便苟活,他也不能让黄謦再赔上更多。
他压下满腔酸涩,胡乱抹掉了脸颊上的几滴眼泪,只希望在黄謦回来之前能烘干衣衫,将异样全数掩去。
索性黄謦在傍晚时才回来,他身上挂着薄雪,拎着四只野兔与一只獐子,看似收获颇丰。他步履匆忙,进了屋看见李谷昌还坐在椅子上时面上的急切才平缓下来。他打的四只野兔,竟留了两只活的,这会儿便将这天然的暖炉子拎了一只到李谷昌腿上。“到时候咱们在这竹屋后头围一块地,我去捕些野物养着,之后若是逮了野鸡还能吃上鸡蛋!”
他走到门边拍了拍身上的雪,只不过一身衣服还是被雪水浸得湿透。
“我去给你做锅红烧兔肉吃。”黄謦看起来倒也不嫌累,说着走到李谷昌面前细细看了一番,片刻后才问:“……那人,可有来找过?”
李谷昌手指虚虚给怀里的兔子拢顺毛,对黄謦的问题的回答是一声装腔作势的无声叹息,他朝黄謦示意,对方便立刻明白了意思,将手掌摊在他面前。
[未曾]
[一切安好]
黄謦这才松了口气,眉梢眼角流露出几分笑意。
李谷昌见他一身狼狈,也跟着牵起嘴角。
就当是一切安好吧。
过度痴迷-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