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莲心,沙壹正在摧折水仙花,同时感到一股迫人杀气,从背后排山倒海而来。二人急忙闪避,但那股无形杀气竟似凝成了有形枷锁,将她们死死地定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杀气化作两支利箭,破风而至,当胸穿过,二人俱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帝释天惊惧之下,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勉力开口道:“智灯禅师,请……请息怒!咳咳,弟子无知,毁坏你的爱物……咳咳……实是无心之过……”
释莲心,沙壹捂住胸口,心中涌起一股恐惧,只觉得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险些就被带走。低下头,这才发现,那两支利箭并非是真正的利箭,而只是一阵清风。可胸口却还在生生作痛,仿佛真的被利箭当胸穿过。
智灯愤怒地站在寒潭边,脸色铁青。在这个世界上,能令他气成这样的事情,实在已经不多了。可是这不多的事,今天却偏偏有人做了。如果杀了眼前这两个女子,能够令他心爱的水仙花复原的话,那沙壹,释莲心此刻,肯定已经死了不下千次。可是,智灯还算有理智,知道即使让这二人血染寒潭,水仙也活不过来,反而还会玷污他隐居之所的圣洁和纯净。
智灯忍住气,对帝释天道:“阿弥陀佛,释尊,好久不见了。看样子,你似乎身体抱恙呢!”
帝释天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道:“一晃,十五年又过去了,是人,总难免生老病死,咳咳,不像禅师有得幸窥仙道,达与天地同寿之境……”
智灯冷哼一声,道:“听说释尊变得如此,完全是为了一个孩子。呵,难以想象,当年暴戾残忍的你,竟会为了一个孩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讽刺啊!”
也许是因为爱花被毁,心中有气,智灯的话一直十分尖酸,但帝释天却一直都隐忍着。释莲心却再也听不下去,那些话句句都像是毒蛇,正吐着红信噬咬着她的心。倏然,她翻掌如风,向智灯袭去。
智灯淡笑,衣袂纷飞,足尖从水面上一掠,一滴水被踢上了半空。他双手结下法印,向前推去,那滴水疾疾向释莲心的左掌飞去。水,掌相撞之时,释莲心身形一滞,手软软地垂了下去,翻飞的衣袖间,鲜血如红线般沿着中指滴入水中。
那滴水,竟生生穿透了她的掌心!明明只是一滴水,天底下最柔软的水,竟能洞穿她摧钢折铁的手掌!!一滴冷汗,沿着释莲心的额头滑下了脸颊。
智灯纵身而起,出掌向释莲心的天灵盖拍去。若是被这一掌实实拍中,石头也必将碎为齑粉。帝释天惊怒交加,急忙拼着最后力气,掠身挡在释莲心身前。
沙壹也惊,鬼使神差,竟提起亡灵剑向智灯袭去。
由于一只手要格亡灵剑,智灯另一只手的力道,顿时减轻了五成。释莲心推开护在身前的帝释天,以掌对掌,生生地受了智灯这一击,只觉得如巨石压顶,浑身骨骼都似被震裂,顿时软倒在地。那一边,智灯以五层功力格开亡灵剑,沙壹被剑上的力量震裂脏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骆宣急忙上前扶住她。
智灯指着四人,对小童道:“把他们关进地牢里去。”
骆宣急忙分辨:“等等,智灯大师,你若是因为花潭之事动怒,那完全是……”
骆宣话还没说完,小童一掌重重掴在他脸上,恶狠狠地道:“少罗嗦,快跟我去地牢,再聒噪的话,我拔了你的舌头!”
智灯已经远去,骆宣捂着发烫的脸,被力气大得出奇的小童,第一个拖入了地牢之中。
智灯跪在水潭边,为水仙落泪,他在水中的倒影映着满潭凋零的水仙,唯美得仿佛一场凄迷的梦境。
茅舍看上去又小又旧,没想到,下面竟还有数间地牢,牢里的护拦,墙壁,通风,隔音居然都很完善。释莲心,沙壹被小童投入最左边的牢房内,帝释天,骆宣则被关进了最右边的牢房,而出地牢的甬道在一排牢房的中间。
最左边的牢房中,释莲心尚在昏迷中,沙壹却已经转醒,她贴着墙壁静静坐着。墙壁日久生潮,湿冷的石壁很快湿润了单薄的衣裳,可她却似浑然不觉。
最右边的牢房中,骆宣正在拼命叫骂,一会儿骂智灯是秃驴,一会儿骂小童是狐狸,可是不管他怎么骂,小童只是站在牢外,笑嘻嘻地看着他,仿佛在看耍猴戏。
从进来牢里开始,帝释天就在不停地咳嗽,他用力地抓着护拦,手上青筋暴出,身体不停地抽搐。豆大的汗珠一粒粒从额上滚落,捂在嘴上的一方丝巾,已经完全被殷红的血浸透。骆宣骂得越凶,他咳得越厉害。直到骆宣骂得筋疲力尽,喉咙嘶哑时,帝释天还在咳血。他的瞳孔,都咳得有些散乱。
骆宣看着衰竭的帝释天,心中有一丝害怕,又有一丝怜悯。来的路上,由于释莲心不断给他灌注真气,他的咳嗽才稍稍平抑。现在没有释莲心在身边,骆宣真担心他会咳死。
念及至此,骆宣又扯着嗓子对小童道:“喂!你不放我们出去,至少也把我们四人关在一处,行不行?”
小童白了骆宣一眼,骄傲地扬起头,道:“首先,我不叫喂,我的名字叫苍龙。其次,我把你们和她们分开关,也是为了你们好。她们毁了禅师心爱的水仙花,禅师肯定会要她们的命。你们若是和她们关在一起,禅师一怒之下,说不定连你们也一起杀了。把你们和她们分开,禅师才不会迁怒你们。等禅师杀了她们气消之后,我会趁他心情好的时候,替你们求求情,说不定他会发慈悲放过你们!”
骆宣冷哼:“你诱骗她们毁坏花潭,究竟有什么目的?”
苍龙做出一副“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表情,无辜地道:“明明是她们为夺《七梦奥义书》大打出手,以致毁坏潭中水仙,与我何干?”
骆宣气得浑身发抖:“你……”
苍龙吐了吐舌头,道:“快傍晚了,得去给禅师做饭了。当然,捎带也会做你们的份。骆将军,你是想吃清淡点的,还是油腻些的?我做饭的手艺可是非常不错呢,看在你替我解了一个下午的闷的份上,我还可以额外给你加一份樱桃甜汤哦!”
骆宣面色铁青:“我……我只想吃了你!”
苍龙呵呵笑道:“那可不行,我将来,可是要做武林第一高手的,若被你吃了,我的伟大理想岂不夭折了?”
说着,苍龙转身离去。在经过释莲心,沙壹的牢房前,他粉雕玉琢般的无邪的面容上,突然浮现了一丝诡异笑容。
苍龙一边登上地牢的台阶,一边喃喃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已高到如此境界,连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广目天和亡灵剑,竟都过不了他一招……”
第15章 海祭
释莲心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耳边除了空洞的风声,什么也没有。从眼前黑暗的程度来看,此刻应该已经是深夜,因为白天的浑浊暗淡,没有这般粘稠。
一滴冰凉的露水,滴在释莲心干裂的唇上,甘甜而清凉,她不由得张开嘴,又是几滴露水滴了进去。释莲心用舌头舔舔嘴唇,沙壹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释莲心这才发现,滴入嘴中的露水,其实是沙壹在用勺子给她喂甜汤。她急忙撑起酸疼的身体,想要站起身来。
“别动!”沙壹阻道:“脚边是汤盏,小心洒掉!”
“滋!”沙壹用火石点燃蜡烛,这半截蜡烛,是她在地牢地板的夹缝间摸到的,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什么人所留下。
借着微弱的烛花,释莲心看见沙壹坐在她身边。她的位置,正好替她挡住了穿堂而来的凛冽寒风。深夜寒凉,沙壹的披风却盖在她单薄的身上。释莲心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温暖。沙壹端着一盏胭脂色的汤,微笑着望着她:“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我真怕你会一直睡下去……”
释莲心挣扎着坐起身,四顾一望,并没有看见想见的人,不禁急道:“释尊……释尊在哪里?”
沙壹摇头:“不知道,不过肯定也和我们一样,被关在这里,不信你听……”
释莲心凝神侧耳,呼啸着的穿堂风中,果然有一丝极为轻细的咳嗽。咳嗽声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不留神根本听不见。脸上闪过一丝心痛,释莲心狠狠一掌,拍向困住二人的,爬满荆棘倒刺的牢栏。牢栏纹丝不动,尖尖的倒刺一下子扎穿了她的手。
释莲疼得尖叫,掌底带出的疾风吹熄了蜡烛,牢中又陷入了一片绝望的黑暗中。
“滋!”沙壹再一次点燃蜡烛。
飘摇的烛焰在强大的黑暗面前,显得无力而弱小,近乎透明的光亮,只能融化这粘稠黑暗的冰山一角,但却也足够给人一点温暖的慰藉。释莲心咬牙,从倒刺上抽出已被洞穿的手,淋漓的鲜血沿着荆棘流淌在地上。她暗运真气,不顾手上剧痛,飞蛾扑火般再一次拍上荆棘牢栏。雪白的手霎时没入荆棘中,数十根鲜艳的倒刺,一下子从手背透出。刹那间,荆棘上盛开无数殷红的花朵。
释莲心疼得直冒冷汗,脸色煞白如纸。她忍着剧痛把手抽离,准备再次拍向荆棘,看来,不拍碎牢门她誓不罢手。
“够了!”沙壹上前阻止,一把抱住释莲心,快速点住她手臂上的几处穴道。当血涌得不再那么厉害时,沙壹飞快地撕下裙裾,给释莲心包扎伤口。
释莲心似乎已经绝望,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任由沙壹折腾。
突然,蜡烛灭了。这次,沙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点燃它,因为它已经燃完。莹红色的烛泪美得令人心碎,只可惜陷在黑暗中无人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