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小南风 郑琳琳王金枝 4136 字 3个月前

旁边排队的人里也有人出声附和,说道:“我打听好几回也没人知道你们家烧饼还卖不卖了,闹半天住这么近,早说我早来了。”

另一人说:“可不是么,吃惯了这口儿冷不丁没有了是真想啊。”

这时巷子口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连心回头一看居然还是老熟人。当初肉夹馍第一天开业来的第一位客人,那个卷发大波浪的女人。

大波浪朝连心笑一笑,开口说道:“我可是闻着味儿找来的,实话实说你们家这锅肉是不是没卤到时候?”

连心有些忐忑不安地顺了顺耳后的发丝,如实跟大波浪解释:“还真是,昨天下午才熬的,还算不上是老汤,最少还得再熬三天才能跟从前的味道一样。”

上一锅老汤早就被城管踹翻在地,覆水难收。昨天上午刚定下重开买卖,下午连心就抽空去农贸市场买了卤肉汤需要的各种食材和香料开始熬汤。关键是材料易买时间不够,老汤必须得反复熬煮才行,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只够使肉入味儿,汤的滋味儿肯定不如上一锅那么醇厚。毕竟上一锅卤肉汤连心足足准备了快十天。

排队尾的一个小年轻朝连心喊话:“老板娘我不挑,只要能吃上就行。上回城管掀摊子的时候正好排到我,回家我这个后悔啊,为啥不把地上掉的烧饼捡回来吃。”

话一说完排队的几个人都笑起来,原来大家都是老主顾,有看了牌子找过来的,也有听连心介绍来买的。最奇葩的恐怕就是大波浪了,闻着味儿过来的。

轮到大波浪的时候连心已经洗手洗脸换好围裙站到桌子后面,一见重新开张后自己第一个接待的居然还是她连心不由得会心一笑,开口问她:“老样子多加辣椒油和青椒是吗?”大波浪笑着点头说是,连心又像第一天那样给她多切一块瘦肉进去。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八点半一到基本就没人再来了,几个人关门收工。连心把一早上的收入点了点,纯利润五十块零六毛。比从前少了不是一星半点,但也知足了,毕竟第一天重新开张就有这么多人捧场,连心相信以后肯定一天比一天强。

第35章 刨祖坟了还是抢男人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清河村现在应该没有比马茂臣更犯愁的人了。腰杆子壮了一辈子的马茂臣万万没想到,他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两个儿子被拘留待审不说,还险些把自己和老伴儿也搭进去。要不是儿子嘴硬咬死了绑票的事是他们兄弟俩自己合计的,搞不好自己这把年纪也得进去跟着吃牢饭。现在就是不知道把朱友良攀扯进来这件事做的对不对,万一不能减轻儿子的罪行,反倒把人得罪了事情更难收场。

马茂臣越想越愁,按惯例每天给自己那根宝贝烟袋锅“洗澡”时心不在焉地把烟袋锅放进了滚烫的开水里。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时已然晚了,烟袋锅捞出来晾干后他试着对嘴吹了吹,烟嘴里的小松树再也没转过。

马茂臣手握着那根汉白玉烟袋嘴愣神一上午,心头突突直跳,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晌午过后大女儿马凤琴赶过来伺候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的老马太太,进屋就看见亲爹丢了魂儿似的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马茂臣看见大女儿进屋眼睛里有了些活气儿,抓着她手问道:“立国打听着啥消息没有?啥时候能放人?”

马凤琴她男人叫崔立国,这几天一直在为马大宝和马二宝的事跑前跑后的忙活。没办法,谁让他们老马家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原来走得还算近的亲戚恨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被连坐似的。就连一直每天包子豆浆供着的马茂臣的表侄都找借口外调去了。现在整个家里头也就马凤琴的男人还算得上是根顶梁柱。

至于马茂臣,一辈子说一不二的犟驴一样的人,儿子被捕没几天头发已经半白,眼看着这几天眼珠都开始有些浑浊。

马凤琴在老父亲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不敢抬头,只低低说了声没打听着。马茂臣闻言又坐回炕头一动不动地发呆。老马太太躺在炕上不住呻吟,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脚疼,马凤琴喂她喝完水她就开始掉眼泪,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两个儿子的名字。

马凤琴被她念叨得也想掉眼泪。她男人崔立国本来就是个没啥本事的农民,两口子这几年才靠卖盒饭攒下几个钱,正打算再过个一年半载就买个楼一家三口住楼房去呢,娘家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老婆婆第一时间就警告她分清里外拐,别啥啥都往娘家贴。崔立国嘴上没说啥,转头就把家里的存折交给亲娘保管。然后每天扎着两只空手跟马凤琴说去找关系疏通,天天扒开俩眼睛就跟马凤琴要钱。

马凤琴既要照顾生病的老娘又得顾着家里的盒饭买卖,每天忙得像头蒙眼拉碾子的驴似的总也看不到头儿。这不,中午刚卖完一波盒饭,钱就被崔立国以请客吃饭的名义全搜刮走了。给钱的时候她有些不乐意,她婆婆撇着嘴问她:“给你们老马家办事你不出钱谁出钱?除了我儿子还有谁愿意给你填娘家那个无底洞?”

结婚十几年马凤琴从来没被婆婆当面说过这么硬的话,气得她中午饭都没吃就回娘家来了。她倒是想拿个乔不回去,像从前那样非得让崔立国主动来接她不可。可这个节骨眼上她又怕万一崔立国不给她这个脸,就再没人能帮娘家出头了。甚至她连一句回怼的话都不敢对婆婆说,谁让她婆婆说的句句属实呢。

正胡思乱想着,马茂臣从衣柜里翻出来一本存折塞到马凤琴手里,“爹知道你没少往里搭钱,这个你先拿着用,不够我再想办法。”

马凤琴打开看了看,余额两万多块,零零碎碎存了差不多五六年。她知道这些是爹娘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全部家底儿,一想到这些钱扔进去恐怕也是打水漂她不由得悲从中来,捂着脸痛哭出声。

老马太太躺在炕上跟着一起哭,马茂臣这些天见惯了娘俩这副样子,只顾自己闷头抽旱烟,一声不吭。

屋门这时吱嘎一声响,就听开门那人说道:“哭有啥用,眼泪收收还能给家里省点水费。”

老马家最小的一个姑娘,马凤春回来了。

马凤春今年二十四岁,在广州三年多一直倒腾服装。马大宝和马二宝去南方混那两年主要就是跟在这个妹妹身后长见识。后来兄弟俩贪新鲜非要进夜总会上班,马凤春见实在拦不住他们俩就只能提点两件事:一是在里边万事不要争先,有人带头再跟着干;二是见事不好拔腿就跑。

马大宝和马二宝着实听亲妹妹的话,夜总会干了半年左右,忽然有一天哥俩包袱一卷就登上回北方的火车,出了利木火车站才给马凤春的BB机留言说哥俩回老家看父母去了。

过了好长时间马凤春才知道夜总会聚众斗殴打死三个人,领头的在逃,只抓住底下几个马仔。马凤春当时还庆幸来着,幸亏自己让俩哥哥去夜总会上班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就算查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没成想俩人回老家后来了一出作茧自缚。

马茂臣看见老闺女回家立刻眼冒精光,就连老马太太都自己从炕上坐了起来。他们老闺女可是要人脉有人脉,要钱财有钱财的主儿,她出面指定能把她俩哥哥给捞出来。

然而马凤春一张嘴就先给老两口泼了一盆冷水,“我昨天晚上一下车就找朋友托关系去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大哥二哥可能得蹲个三年五载的。”

老马太太闻言立刻又委顿下去,止不住的抽泣声仿佛是从气管里发出来的。

马茂臣倒还坚持得住,三年五载不算多,他儿子出来后顶多三十出头,还算年轻力壮,但他仍满怀希望问马凤春:“就是你那个姓孔的所长朋友?你跟他说咱家多出点钱也行,少蹲一年是一年。”

从前马茂臣是十分看不上马凤春嘴里这个有些能耐的孔所长的,觉得自己闺女猪油蒙了心非得跟一个有妇之夫搅合在一块儿。谁知后来这个孔所长一声令下联防队火速上门抓人,随口一说就能让自家跟城管队长搭上关系,轻飘飘就把抢了自家大把生意的烧饼摊子给搅黄了。马茂臣就觉得收容所所长这个职位听起来虽然不大上得了台面,但人家有实权,能给自己人撑腰,没什么不好。反正他向来管不了自己这个心野的闺女,只要她明面上没给老马家丢人就随她去吧。

心野的马凤春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孔孝先在杀鸡儆猴时顺带手捎上的一个小虾米,满心以为孔所长一直对她余情未了才有求必应。而自己的两个哥哥是因为实在太不争气才会落入法网。昨晚她一边温柔小意地伺候孔孝先,一边假意代两个哥哥给孔孝先赔罪,满口都是幸亏没把他给扯进来,不然她马凤春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还不完孔孝先的情。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孔孝先在被窝里提点马凤春:“你哥的案子在省里挂了号,上边派人下来督办,听说还要搞协查,打点起来有些困难。”

马凤春心领神会,第二天一早就取出自己的全部身家,一股脑都交到孔孝先手里。孔孝先摸着马凤春肤若凝脂的小手许下承诺,一定尽全力帮她周全。

马茂臣一听闺女这么说立刻就觉得心里有了底,这些天来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忽然消失不见,手一松烟袋锅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马凤琴和马凤春姐妹俩连忙把亲爹抱起来放到炕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找速效救心丸的找速效救心丸。一通折腾后马茂臣在老伴儿身旁沉沉睡去,马凤琴和马凤春姐妹俩去外屋说话。有二老在马凤春一直收敛着,这会儿终于有些扛不住烟瘾,抽出一支细细的女士香烟吸了起来。

马凤琴管不了也不敢管自己这个妹妹,她主意大着呢,这会儿指不定有啥指示要对自己下达。

果然,马凤春用当家做主的口气对马凤琴说:“咱爸咱妈现在身体都不太好,我打算自己接手包子铺。”

马凤琴的脑子当时就是一懵,“你说啥?你服装卖的好好的,突然改行卖包子?”现在倒腾服装挣钱又轻松,她脑子被驴踢了放着好好的轻松钱不赚非要回来挣那几个起早贪黑的辛苦钱?

马凤春神态自若,就像在说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没打算长干,就当我回来玩一玩,把卖烧饼的玩死我再回去倒腾我的服装也来得及。”

马凤琴嘴唇颤抖着,不知道怎么劝慰自己妹妹才好。崔立国在家时曾跟她抱怨过,天底下的钱又没写着马字,只有你老马家能赚别人赚就不行,干啥不好非得去找别人的麻烦,最后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当时还气崔立国分不清里外拐,大宝二宝搅黄的可不止是烧饼摊,她家焖面好几天没出摊,自己家盒饭趁这个机会多赚了不少钱怎么不提?嘴上骂他得了便宜还卖乖,马凤琴心里却也清楚,说的再好听大宝二宝也是干了犯法的事。

如今弟弟们是肯定要坐牢的,爹妈受累一病不起,她婆婆恨不得往自己的指头缝里上夹板儿,家里最有出息的妹妹却偏要在这个时候钻牛角尖争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马凤琴心灰意冷地问妹妹:“明知是个火坑还非要往下跳,图什么呀?”

马凤春吐出一口烟来,看着烟气渐渐消散,她咂咂嘴巴回答:“人活一口气,佛活一炷香。”她扬手用夹着香烟的右手指了指里屋,“爹妈被拖累成这样,我从她们家身上找补点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