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部长的侄女哪会像连心那么惯着他,二话不说就撂下电话。后勤部长后来问她出去旅游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要分手。她回答说:“我找男人的标准已经降得够低了,中看和中用总得占一头吧?”
后勤部长品了品她这话,没言语了。
曲建英听说刘海明让人踹了生了好大一场病,还是曲新娟她妈过来探病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她的心病才慢慢好起来。
曲新娟她妈说:“城里闺女就像没戴笼头的马,不好摆弄,分了就分了呗,你家二明啥啥都不比人差,还怕找不着媳妇吗?远的不说,就他部队跟前的那些蒙族小姑娘,随便哪个家里少说都有百十来头牛羊,还没见过世面,那还不是一哄一个准儿,哪个不比连心强?”
曲建英本来就是因为丢了西瓜捡芝麻才生的病,曲新娟她妈这话正中她的痛处。她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个理儿,百十来头牛羊那家产就是百十来万,要再是个独生女,不止比连心强,后勤部长的侄女恐怕拍马都赶不上。到时候她儿子还当什么兵,复员后就是百万富翁。
她把这话跟刘海明一说,刘海明还有点不乐意。曲建英没跟蒙族姑娘接触过,刘海明可没少接触。那些蒙族姑娘,长得既不如连心好看,家世又不像后勤部长的侄女那么过硬,还个顶个的人高马大,动不动身上就一股子牛粪和羊膻味儿,他哪受得了这个。
曲建英劝他:“好看又不管饱,关了灯都一样。你当初还嫌连心满背大疤瘌摸着硌手呢,不也没耽误你脱裤子么?”说到这儿曲建英忽然想起件她一直忽略的事,“对了,你跟我说当初连心去探亲的时候你们俩就睡了,连心可不是这么说的。”
隔着电话刘海明满脸的尴尬,有些实话就是跟亲妈他也说不出口,“你信她的?俩人光不出溜躺一张床上不叫睡那啥叫睡?”
曲建英当然相信刘海明,她反过来一想连心不承认也没错,哪个没嫁人的姑娘敢承认这个啊。
她接着劝刘海明:“连心你就别想了,她和她老姨把你妈我揍那么狠,你要是还想跟她处那就是不打算要我这个妈了。”
刘海明是个孝子,转头就开始在部队驻地附近踅摸蒙族小姑娘处对象。
得益于他那身橄榄绿,还真有不明就里的姑娘被他糊弄住了。
可惜还是没能逃过乌日罕的法眼。乌日罕早早就想替连心揍刘海明一顿,然而直到俩人分手乌日罕的拳头也没能招呼到刘海明身上。没想到老天长眼,刘海明这回竟然盯上了毕力格表妹的表妹。
可给乌日罕高兴够呛。都没能忍到过夜,她和毕力格在知道消息的当天夜里就把刘海明套上麻袋揍了一顿,揍完拖在马屁股后头远远扔到水泡子里泡了一宿。
草原上昼夜温差极大,刘海明差点冻死在水里,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到部队还因为夜不归宿被关了一次禁闭。
问他夜不归宿的原因他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他敢说么?乌日罕和毕力格从来没遮掩过身份,一开始就明着告诉他自己是谁了。人家是少数民族同胞,还打着教训负心人的旗号,哪个理由刘海明都不想也不敢惹上身。
可他心里憋屈啊,于是他就想起给连心打电话发泄他的窝囊气。乌日罕和毕力格说他是负心人,他负的心从来只有一颗,除了连心他想不到别人。
当时电话一接通刘海明就迫不及待开始指责连心,什么心狠手辣、小肚鸡肠、见不得他好之类。
连心那个二手手机的质量有些一般,不开免提旁人都能听到通话内容,当时王金秀和连玉同时扑过来抢手机,都准备臭骂刘海明一顿。连心却一个字都懒得说,直接按了挂断键。
“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看上这种人,真恶心。”连心皱眉说道。
王金秀当即拍着她的肩膀大加赞扬,“够干脆,是咱老王家人。”
只有连玉还在愤愤不平,“他再打来你直接把手机给我,看我不把他人脑子骂成狗脑子的!”
因为刘海明再没打来过,所以连玉一直耿耿于怀。有天夜里她睡不着,偷拿了小罗的弹弓子去打曲建英家窗玻璃,哪知道是刘海东和张玉霞住在前院,好悬让刘海东逮个正着,回家她还挨了连心一顿埋怨。
后来连玉自己也反省,实在太不应该了,打几块窗玻璃不痛不痒的啥事儿不顶,要干就得干让老刘家全家都肉疼的大事。
然后还不等她琢磨出这件大事该怎么干,王振华先出手了。
刘海东在义乌进了一批小商品,利木这种小县城人家物流公司不能直达,让他去沈阳提货。他提货的时候在物流园认识了一个大哥,大哥跟他一见如故,一连三天请他喝酒泡澡外加桑拿按摩,期间有意邀请他来沈阳发展。
刘海东高兴得尾巴差点翘上天,答应大哥这批货处理完了就来沈阳投奔他。
等他拉着一车货回到利木,开箱的时候当场傻了眼。满满一车各色小商品,除了在物流园他验货时打开的那几箱以外,其他箱子里装的全是垃圾。
一股火上来把刘海东的后槽牙都给烧掉一颗。为这事他又是报警又是亲自去义乌讨说法,折腾快两个月最后还是啥也没得着,除了那几箱垃圾。
他花三万多块钱进的货,最后挣到手的钱还不到四千,赔的裤衩子都不剩,还欠下一屁股饥荒。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还有那位沈阳大哥。结果刘海东行李都准备好了,电话一打提示他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那批货到底落到了谁手里。
话说刘海东做生意的眼光确实不错,那批小商品卖得可以说相当好,即使王振华低价处理最后还赚了两万多块,刨去花费最后到手一万八。
王振华把钱存到银行卡里,自己添了点凑成三万块钱整,送连玉到学校后他把那张银行卡给了连玉。
将这笔钱的来龙去脉告诉她,王振华最后说道:“这钱你姐肯定不能要,那就你拿着吧,我知道你闲不下来,想干啥就干点啥,不够再跟我说。”
连玉收下银行卡时十分心安理得。
报到那天连玉才知道,她在最后几个月里时不时感冒发烧头晕目眩的情况下中考出来的成绩,竟然是本专业第二。第一好巧不巧也是利木的,但是老师说人家不来,直接复读去了。
于是连玉现在是专业第一名。她还是全班最晚拿到录取通知书却最早来学校报到的,班主任直接把学习委员的帽子戴到了她的头上。
她本来想找借口不当这个官儿来着,可班主任说不当学习委员那就当宿舍长,连玉就闭嘴了。
她们宿舍八个人,来自四个地方,刚好两两一对是老乡。另一个来自利木的女同学叫高颖,四中复读后考上来的,整整比连玉大三岁。除了高颖,其他六个人,分别说三种不同的方言,没一句连玉能听懂的,她们互相之间倒是能无障碍交流。
连玉有些自知之明,在这种堪比联合国的宿舍里当舍长扪心自问她不够格,还是让别人来吧。
班主任最后选了个家住本地的女孩做舍长,叫江晓萍。江晓萍长得有点小漂亮,大眼睛白皮肤,睫毛长得能挂下阴影。开玩笑时用本地方言叫人滚不说滚,说拱,尾音比孔雀的尾巴还要长,听起来十分娇憨。
第一天进学校食堂,连玉听人说食堂的“懵面”好吃,于是她排了老长的队伍打上一份,拿到手她就懵了,这他妈不是焖面吗?还没有豆角,用土豆和嘎达白做的。天知道连玉最讨厌吃的蔬菜就是嘎达白,总觉得吃进嘴里一股子农药味。
军训三天后连玉发现,大家虽然同在一个省,但是东西部区别太大了。东部区人说的都是东北话,西部区人说话千奇百怪,有些酸溜溜,有些软绵绵,倒是不约而同的不分前后鼻音。
她觉得西部区同学说话怪,西部区同学私底下嫌她和高颖说话土。
一个叫乐鑫的女同学就跟江晓萍说过:“天啊,她们竟然把圆白菜叫嘎达白,洋芋叫土豆,土死了。”
然后没几天连玉就发现,高颖也开始叫圆白菜了。并且她还劝连玉入乡随俗,“谁让咱们在人家的地界上念书呢。”
连玉的白眼儿差点翻到天上去,凭啥呀?她说的还是普通话呢,她们难道不是中国人?就像她们当着别人的面用别人听不懂的方言说话多高尚似的,不就享受那点当面蛐蛐别人别人还听不懂的快感吗?等她再熟悉熟悉的,哪天惹到她头上谁的面子她都不给,挨个收拾她们。
八个人的宿舍氛围实在算不上融洽,再加上个个在家里都是掌上明珠,谁都不是宽宏大量的人,所以军训的那一个月里,除了必要的沟通以外连玉她们宿舍安静得可怕,因此还得了一个模范宿舍奖……
打破这种“安静”假象的,是舍长江晓萍的一封公开信。那天晚上连玉正在洗脚,睡在对面上铺的江晓萍忽然垂手递过来一张信纸,“看完传给别人看一下。”
连玉莫名其妙接过来一看,江晓萍在信上写她丢了三千块钱,还是在宿舍门锁完好的情况下丢的,如果哪位同学捡到了麻烦还给她,不然她就告诉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