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生看一眼这姐妹俩,又望了望心虚不已的朱振和王春丽,用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有学生向学校纪检部报告,说有同学因为抢劫进了派出所。”
王春丽着急忙慌地上前解释:“刘老师,没有这回事儿,我们闹着玩的。”
刘海生指着鼻青脸肿的邓小米问道:“你们就是这么玩的?”
老朱太太听明白这是学校管纪律的老师来核查情况来了,急忙上前一步,说道:“刚才都已经跟警察说明白了,兄妹俩闹着玩不小心玩过火,让外人误会了,误会。”
刘海生转圈看了一遍众人,有心虚的,有委屈的,还有恨不得吃人的。他问恨不得吃人的那位:“连玉你怎么说?”
连玉的目光在老朱太太身上溜了一圈,拉长音调说道:“我啊……”
老朱太太急得大冬天里冒了一头汗,不管不顾朝着连玉喊道:“行!两千就两千!”
“我没事儿,都听警察叔叔的。”连玉这才轻描淡写地将话说完。
刘海生并没有深究的意思,等连玉和朱振、王春丽在派出所签了份调解协议后就把那两人带回了学校。
临走他还口头上给了邓小米和连玉半天病假,“你陪这位同学好好看看病,我会跟你们班主任说的。”
一行人刚走出派出所大门,连玉就追着老朱太太要钱,“两千,一分都不能少!”
老朱太太倒也痛快,从身上唰唰数出十张一百块塞到连玉手上,呲笑一声说道:“这一千算朱振的,另外那一千你别跟我要,谁抢的你你找谁去!”
连玉都气笑了,扬手一指派出所,说道:“刚签完字你就翻脸不认是吧?”
“我就不认咋的?!凭啥别人犯的事儿让我给找补?!”老朱太太双手叉腰,大有跟连玉当面锣对面鼓辩一辩的意思,“说破天去跟我们家也没关系,我凭啥给她花钱?!”
“好好好,算我没见识,我认栽。”连玉喘着粗气点头,恶狠狠地看向老朱太太和朱守信母子,“你们可别后悔!”
随后她牛犊子一样气冲冲回了小南风。
邓玉梅带邓小米去诊所,连心紧跟在连玉身后回到店里。店里罗明俊和服务员都在抻着脖子等她们。罗明俊在店门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刚回屋里没多大会儿她们姐妹就回来了。
一看连玉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一时之间谁都没敢上前问情况。连心匆匆交代一遍经过,急忙就追到后院去找连玉。
一进东屋连心就看见连玉趴在炕上哐哐捶枕头。
“你生气也没用,有那一千就不错了,何况那一千你都不应该要。”连心宽慰她。
连玉使劲又捶了两下,才说道:“派出所那个老警察肯定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说怎么临走的时候他那个眼神儿看我呢!”
“人家警察不也没拦着你要钱吗?别把人想那么坏。”连心顿了一下,碰了碰连玉的小腿,“我跟你说,你可不行去找王老师要那一千块钱。”
她们姐儿俩落难的时候王老师可没少帮忙,出钱又出力的,虽说后来该还的钱她们都还上了,但人家的恩情不能忘,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王春丽这孩子是有点不走正道儿,可谁让她是王老师的闺女呢,看在王老师的面子上连心也不愿意多生事端。
她以为在这件事情上连玉很难被说服,谁知连玉却说:“这还用你说!王春丽这辈子就摊上这么一个好爹,王老师要是不在,我就是追到她家坟茔地去也得把这钱要出来不可!”
连心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合着连玉刚才气的不是老朱太太言而无信,而是明知道那一千块钱不该要也不能要,只好一个人生闷气。
“你要那两千,是不是给小米要的?”连心问得十分笃定。
连玉扑棱一下坐起来,“她让那两个畜生打个半死,我还不能替她要点营养费了?!”
“要是早知道派出所这么会和稀泥,我死活也不能让小米这么豁出去啊!”
话一出口连玉急忙咬住嘴唇,然而为时已晚。
“我就说报警不是你的性格么,”连心双手叉腰,瞪着一双眼睛上下扫视连玉,“怪不得琳琳中午回来一副心虚的样儿,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按“正常”情况来讲,连玉和郑琳琳天天形影不离,不可能只有连玉看见小米挨打而郑琳琳却按时放学回小南风吃饭。
肯定是连玉嫌郑琳琳嘴笨,怕她一不小心当着警察的面再秃噜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干脆就不让她参与行动了。她把郑琳琳撇出去不说,一定还叮嘱过她别让大姐看出来,甚至搞不好还准备了一套专门用来应付她盘问的说辞。
连心就说么,以连玉的性格,看见邓小米挨欺负她肯定第一时间就上去英雄救美,哪还顾得上跑到马路对面去报警。并且能让她报警的最大原因恐怕就是她想把事情闹大,至于多大才算大……
眼看着连心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严厉,连玉急忙替自己和邓小米辩解,她把邓小米近段时间来受的那些委屈一五一十跟连心复述了一遍,末了说道:“大姐你知道吗?小米早就跟我说过,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她和朱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看,最后是不是就照着她话来的?”
“她明知道可能会白白挨一顿打还愿意听我的演这出戏,你说我要是不从朱振身上刮点油水下来,我对得起她么?”
“是我打着为她好的幌子让她挨这么一顿打,她自己也愿意,可凭啥啊?!凭啥朱振拍拍屁股就没事儿了,只有小米落下一身伤?!”
“就因为他们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一家人,小米就活该受着?!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连玉嘶吼着,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连心不知道去怎么回答她的这些疑问。她明白自己应该告诉她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是非分明、善恶有报。可她才15岁啊,她觉得有些真相不应该让一个15岁的孩子过早地去接触,那太残忍了。
“我,没说你这么做不对。”词穷半晌,连心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
屋门一阵轻响,邓玉梅忽然擦着眼眶走了进来。她把邓小米送到诊所包扎,大夫说孩子身上软组织挫伤有点严重,得挂些消炎药水。邓玉梅急忙回来拿钱,想着跟连心和连玉交代一声,这才来到后院。
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连玉在为邓小米鸣不平,邓玉梅抹掉眼底的泪哽咽着说道:“连玉,邓姨不知道该咋谢你才好,你对小米这份心,邓姨都不如你。”
“谁稀罕你谢我?!”连玉就像一头发狂的豹子,赤红着眼珠恶狠狠盯着邓玉梅,怒火仿佛能灼伤一切,“我一个外人都知道小米过得不好,你当妈的是干啥吃的?!”
“你给她撑过腰吗?!给她做过主吗?!”
“你要是让她背后有靠,她能出了事找我不找你吗?”
“还好意思说谢我,你也配?!”
“连玉!”眼见着她越说越激烈,越说越不像话,连心急忙出来喝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邓玉梅忽然呜咽一声哭了出来,“老板娘,连玉骂得对,我不配当妈,我不配!”
如同当头一棒,邓玉梅被连玉一棒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