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有人在卖热气腾腾的热狗,浓郁的香气勾起了肚子里的饥肠辘辘。我走过去掏出硬币买了一个,然后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就着洛杉矶繁华的街道和城市的冷风享受我的午餐。
忽然,在街市嘈杂的噪音中,我隐约听到一阵悦耳的铃声,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我看到一个女人背着厚重的旅行包向西边走去,纤细的身影有几分筱乔的味道。
可是,筱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她如果此刻健康完好,也应该在西雅图,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做祁沐风幸福的妻子,一个贤惠的主妇。或许,已经身为人母了也说不定。怎么也不可能孤身一人漂泊于此,瘦弱的身影是那么的失意落魄。
我嘲笑自己白日做梦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把别人错当成是她。
我站起来,扔掉油乎乎的纸袋,向东,继续我的道路。
2009年4月14日天气晴
一场重感冒,让我足足在那间小小的出租房里蜗居了一个星期。吃了药,每天昏昏沉沉的。从清晨睡到黄昏,再从黄昏睡到黑夜,又从黑夜睡到黎明。好像要把这一年不足的睡眠一起补回来似的。住在我隔壁,在一家中国餐馆打工的墨西哥小弟说,我是太累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睡着也感到心神不定。每天都会做梦,总是梦到筱乔,梦到殷红的鲜血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然后,我会在梦中尖叫着惊醒。
我不知道,这个梦究竟在预兆什么。只是做过这个梦,右肋下方第三根神经就疼得厉害。
今天,感冒刚刚有点起色,我就回到超市上班。早晨送报员送来一叠新出的报纸,我负责将他们分类放在报刊杂志栏上。
忽然,在洛杉矶晨报的正版上,我看到一大幅寻人启示,当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标题用黑色的大字清清楚楚写着:倪曜,筱乔病危!速回西雅图!
“这个寻人启示登了一个星期了,美国各大报纸都有,而且都是头版头条。”见我死盯着报纸,身边的同事对我说。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身边的同事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我,让我坐在旁边的速食面箱子上,转身就跑去打911.
我清醒后,扔下手中的报纸,迅速脱掉工作服,不顾同事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超市。
我回到出租屋里拿上我所有的积蓄,没有时间收拾行李,索性全都不要了。坐出租车赶到机场,在售票柜台得知,从这里到西雅图的飞机要下午才能起飞。
我买好机票,一个坐在机场大厅的休息室里,飞机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起飞。人一安静下来,才有时间思考一些细节上的事情。
筱乔病危!报纸上是不是这么写的?或者,是我一时粗心看错了,报纸上写的是病重,而不是病危?
筱乔不会死的,祁沐风怎么会让她死呢?他那么有钱,又那么爱他。这样的人不是勇往直前,无所不能的吗?他怎么会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死去?他怎么舍得?
我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窗外潇洒的云朵和晴朗的天空。此时此刻,西雅图的天空,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筱乔,你要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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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筱乔
2009年4月14日天气大雨倾盆
不知为什么?今天西雅图的雨,一改往昔的细腻温润。乌云密布的天空,好像一个发脾气的孩子,一整天都在嚎啕大哭。
雨珠打在窗子上的声音,是如此的急切暴躁,让人们的心也跟着不由地颤抖起来。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在这茫茫雨阵中,天地仿佛瞬间消失了,徒留一片空虚的回响。
门开了,祁沐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我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真巧,我刚好想吃……”我对他笑了笑,今天的精神似乎特别的好。
他愣了一下,走过来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沙哑地说:“你醒了?”
我点点头,对他说:“扶我起来。”
他将我扶起来,在我背后放了一个枕头,让我靠着床头坐好。
“粥是我自己熬的,我喂你。”
我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好……”
他用陶瓷调羹,舀起小小的一勺,放在嘴边轻轻一吹,方才递到我嘴边,看着我咽下去。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手绢,细心地为我擦掉嘴边的粥渍。
粥的味道很好,我看着他青涩的胡茬,染满血丝的眼睛,一股难言的心酸涌上心头。这么好的男人,于我,却是人到桥头舟已逝,枯木败叶降甘霖,终究是有缘无分,生生错过。
他低头舀粥的时候,我伸出枯黄的手指,摸了摸他瘦削的脸。他抬起头,用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望着已经形销骨立的我。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可是,不会更难看了。
我不知道,每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是否有像我一样清晰的预感,预感到自己吃完最爱的食物,会在一个男人温柔的怀抱里,听着喧嚣的雨声,安静地死去……
只是,我要等的人,我却再也看不到他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他说……
曜,我去了好多地方,找了你好久,真的很辛苦。
曜,我用打工赚的钱,为你买了一件新的衬衫,不是名牌,你会不会喜欢?
曜,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有没有认识别的女人?会不会觉得别人比我好?
曜,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小镇,天气要好,不会下雨。养些小鸡小鸭,生一堆孩子,就这样到老到死,一辈子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曜,如果有来生,如果来生能相见,你还会记得我,记得这个甘愿为你生,为你死的筱乔吗?
可惜,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的眼泪落下来,滴在祁沐风的手上,我对他说:“风,谢谢你。”
他轻轻一颤,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泪中带笑地望着我,“你谢我什么?”
我轻轻笑了笑,慢慢滑下身子,重新躺好,忽然有些倦了。或许,疲倦的感觉早就有了,只是被一种蛮猛的力量生生牵扯着,才坚持了这么久。
我看着他的眼睛,话说得轻而慢,身边有形的一切仿佛慢慢抽离了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