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我……有件事想问你。”我盛了一碗汤给他。

“你说…”他端起碗喝得很干净。

“倪曜那天,究竟是为什么来的?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他明显一怔,一秒后用餐巾擦擦了唇角,又恢复成了那个优雅淡漠,深不可测的祁沐风。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平静地听他诉说一切。我很感激,他没有对我装聋作哑,文过饰非,曲意欺骗。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我或许有过隐瞒,但是从不欺骗。可是,他却没有将这个美德用在倪曜身上。

我身体里的肝脏是健康的,跟我的血型也完全匹配。这颗肝脏是当初倪曜千辛万苦找到的,不过,付钱的人是祁沐风。

“筱乔,不要忘记,他是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即使他今天再怎么忏悔,也无法挽回当初犯下的错误。”

他最后这样对我说。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为什么这么平静。大约是经历了一番生死茫茫,太多的变故让我终于修成正果,于是可以坦然面对命运的一切荒谬和不公。

“如果当初,我父亲是洁身自好的,倪曜不会有任何机会。风,这一点你很清楚,是不是?”

他看着我,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一种很古怪的笑法。

“如果,害死你父亲的人是我,你还会不会这样说?筱乔,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些!”

他终于爆发,将桌上的茶具摔到地上,然后是水晶花瓶,鱼缸……总之,凡是能砸的东西全部被他砸烂了,除了我。

我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耳边的破碎声仿佛能割裂我的神经。男人将我从沙发上粗暴地拉起来,愤怒的面目显得狰狞无比。

“你生病,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心情不好,千依百顺地由着你胡闹。看到你伤心难过,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哄你开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倪曜他算什么?把你扔下半年不管不问。凭什么你只见了他一面,就推翻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

我望着盛怒中的男人,我知道我的话会让他更加愤怒,可是我不得不说,“倪曜他没有你温柔,没有你成熟,没有你宽容体谅,其实仔细想想,他真的很多地方都不如你。可是他却为了我抛弃荣华富贵和万众敬仰的一切,只愿跟我携手天涯,白头到老。”

他浑身一颤,目光闪烁地望着我。

“风,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铭记于心。我也想用下辈子的时间好好报答你,可是你心里明白,跟我做一世貌合神离的夫妻,这不是你要的。现在,倪曜因为你的一句谎话,不知道沦落到了哪里。他是为我才抛弃了一切,落得颠沛流离的结果,我求求你,让我去找他,我愿意一辈子为你祝福祈祷。”

祁沐风望着我泫然欲泣的脸,忽然笑了起来,冷道:“黎筱乔,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说几句漂亮话,我就会放你走?我是个商人,要的是物有所值,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的肝脏,你的生命,你的健康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你想离开?可以,但是请你先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将我打横抱起来,带回卧室,随后咔嚓一声,将门落了锁。

那天晚上的风很冷,真的很奇怪,已经五月了,西雅图的天空竟然下起了绒绒的白雪,漫天漫地的雪花瞬间覆盖了整个城市,随着夜来的清风,纷纷扬扬落在我的床头。

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西雅图是个永远都没有冬天的城市,可是,我人生的冬天……却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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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筱乔

2008年6月23日天气雨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透过玻璃望着西雅图下雨的天空。这里的雨云与别处不同,在西雅图你看不到一片厚实绵延的雨云,这里的云朵是网状的。一片一片收尾相连,厚薄又不尽相同。彼此之间留有余地,你能从那云朵的罅隙间,看到淡青色的天空。如果恰好有阳光照射过来,便是真真的云蒸霞蔚,流岚霓虹。

看着这样的景色,会让人有种恍然离世的感觉,这不是人间该有的风景。但是我知道,我还活着……

祁沐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苹果默默地削着,细碎的短发遮住黑亮的眼睛,越发显得忧郁沉静。

黑色的衬衫,苍白的脸色,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钝重地疼着。

“对不起……”我微微翕动嘴唇,费力地挤出这三个字。

他放下手里的苹果,用宽厚的手掌摸了摸我的额头,泪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无声的滑落,“筱乔,其实我从没想过要你偿还我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祁沐风第一次在我眼前流泪,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我想伸出手为他擦擦眼泪,手臂软弱无力,怎么也做不到。

他低下头,于是我就做到了。他俯在床头,冰冷的面颊偎贴着我的孱弱。

一个月前的那个梦到落雪的夜晚,这个被悲伤、幽怨、愤怒折磨得体无完肤的男人,用坚定的声音在我耳边立下决绝的誓言,他说,今生今世绝不放过我。

我在他□裸的怨恨中模模糊糊地听着,悲伤的泪水流过眼角。原来,我们都在不停地诉说悲伤,我们的痛苦却一直沉默。

在那之后,他派人将别墅所有的窗户都封了起来,切断了电话,遣散了所有的佣人,每天将大门反锁,钥匙随时挂在身上。那把冰冷的钥匙是用黄金做的,被他当成项链挂在脖子上。我只有在跟他zuoai的时候才能看到,那华丽的金色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像一道刺眼的伤口。

可是,我拿不到。

这个溢满温情的小窝变成了我金色的牢笼,我每天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从木板的缝隙中溜进来的阳光的影子,从天明到午后,从午后到日落。默默计算着时间的精度。

然后,男人回来了。我们平静地吃饭,沉默地zuoai,背靠着背睡觉。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绝望一步步走到尽头。

欠他的债,我已经还了多少?我可以还多少?我计算不出。

后来,终于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在客厅发现了浸在血泊中的我。我用一把铅笔刀,这是我仅能找到的凶器,划开了自己的右肋下方,贴近肝脏的地方。

我最后决定用这样的方式,一次还完,清清楚楚。

只是,那把刀不够长,除了让我饱受皮肉之苦,没有办法让我将那颗活跃在身体里的肝脏挖出来,还给他。

尽管如此,失血过多的我在医院也昏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当我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祁沐风,他平静的眼里没有波澜,死水一般的空寂。

他说:“等你完全好了,我就让你走。随便你去哪里,只是,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点点头,轻轻闭上眼睛,嘴角挂着残忍的,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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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筱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