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她们等下一趟。”顾识兰想也不想地道。这个“她们”,指的是跟随识茵而来的侍女。
云袅担心节外生枝,忙道:“顾家娘子,这船是我们包了的,你还是等下一趟吧。”
“没事。”这回开口的却是识茵,“她们是客,就依她说的吧。”
“云袅,你和她们坐下一趟,我去那边等你。”
云袅再没了反对的余地,只好下船,顾识兰于是兴冲冲地在识茵对面坐下,又摆出小姐范来,其余人等只许候在舱外。
船只破水,在宽广的伊河水面行驶。舱中二人相对而坐,如隔楚河汉界。
“对了。”顾识兰似想起什么,仰头朝识茵看来,“你不是去了扶风你舅舅家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识茵讶然:“我何时去了扶风?”
“姐夫说的啊。”顾识兰道,“前几日他来家中送节礼,我父亲问你怎么没和他一起回来,他说你去你舅舅家了。”
又抱怨道:“你也真是的,出了阁后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也不回来瞧瞧。姐夫一个外人都比你顾念顾家得多!一回京就来看我们!”
回京。
心胸间仿佛响起千万面鼍龙翻江的鼙鼓,识茵心内瞬然江潮大作。“是么。”她强作镇定地问,“我也是才回来。”
她问顾识兰:“郎君来送节礼是什么时候?”
顾识兰已从小花囊里摸出了葵花籽来嚼,翘着一只凤头履,悠闲惬意。
“九月初八。”她道,“重阳节的前一天。”
识茵攥着帕子的手忽然攥得极紧。
九月初八,她记得很清楚,是郎君给她过生辰的第二天。
那天郎君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怎么可能去了顾家送节礼?
作者有话说:
茵茵唱的歌出自《敦煌曲子词》
第31章
◎真相◎
得知九月初八郎君去了顾家送节礼, 识茵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攥到了一处。
顾识兰没有心机,也没有必要骗她这些。再且,她也没可能知道郎君九月初八和她在一起。
可若不是骗她, 那天去到顾家的是谁?她所熟知的那一个郎君, 又是谁?
她忍不住追问:“四娘, 你确定是那天么。”
难道她还能骗她不成?!
顾识兰白她一眼,一副不屑回答的样子。识茵又问:“你见过他人了?”
被堂姐这样问,好似自己惦记着她那丈夫一样。顾识兰有些不高兴:“见了啊,我爹娘也都在呢。人人都说谢龙骧少年将军足智多谋,为替圣上查案, 在江南假死,一招金蝉脱壳骗过乱党也骗过世人,我就想见见是不是长了三个脑袋, 怎么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还是他那状元郎哥哥更好看些。”她又小声地嘀咕。虽说是一母同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状元郎倒是生得白净些, 更合她的意。
金蝉脱壳……状元郎哥哥……
识茵耳边一阵轰轰乱鸣。
她突然站了起来,扭头往船头走!
顾识兰吓了一大跳:“喂,你这是做什么啊。”
“顾识茵, 你到底想做什么, 吓死我了!”
仆妇们都候在船外,并不知道船舱里发生了什么。她急切地追过去, 一只手还紧紧拽着堂姐不放。
识茵此时已在船头站定,茫然看着对岸恢弘慈悲的摩崖石刻。聆着身后堂妹着急的呼声, 一颗心如坠入冰窖里, 冷寒彻底。
她不知道顾识兰会不会骗她。
但顾识兰的确没有必要骗她, 这样的事, 必然是传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就只有她,被带到这僻远的龙门来,自然不闻半点风声。
所以,一直以来,被她认作郎君的人都是……都是那个人吗?
而那些琴瑟和鸣如胶似漆,自然也不是源自爱意,而是不容于世俗的背德。
唯独她,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就在这满天神佛的注视下,与他……
心底猝然一痛,旋即漫开海水似的酸楚,她木木看着白雾濛濛的伊河。船下,四周都是秋日涨发的漫漫河水,清波浩荡,席卷着上游飘来的落叶,前不着地后不着路。
她没有退路,也没有去处……
顾识兰还在耳畔焦灼地询问,她木然回过头,看着堂妹惊慌失措的脸,三魂六魄归位,渐渐回过了神。
方才的逃离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她自然不会跳河。
“四娘,谢谢你。”心中的惊涛骇浪都如潮水平息,她平静地向顾识兰道谢。
顾识兰长松一口气。
方才,瞧着顾识茵那样,她还真以为她要跳河。虽说并想不通她为何反应那般大,但到底是一家的姐妹,她虽对这个“交了好运了”的堂姐有些嫉恨,亦不可能眼睁睁瞧着她去死,这才关心则乱。
正斟酌着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却又开了口:“有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