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缠,分明是一种制止。
她似是顿了一下,连唇上温柔的啃咬也随之停下, 但很快,又勾住了他脖子,汗涔涔的鼻尖轻擦过他鼻峰, 唇齿继续生疏地推挤着他的唇瓣。
意识与心中的防线都稀薄于交融的唇齿间, 谢明庭无意识回应着她,却忍不住想, 要,要答应她吗?
她本来就是他的新妇, 和她拜堂的是他, 她先遇上的、先喜欢的也是他, 不是么?
他什么错也没有……
可, 若真答应了她,云谏怎么办?他如何对得住云谏……
屋外狂风呼啸,紫电雷鸣,雷声若巨石滚在屋脊上,又似砸在他头顶,一声一声,是警告也是提醒。正是犹豫间,怀中的少女已低低地泣出声:“郎君……”
似不满的抱怨,又似邀请。
谢明庭正是天人交战间,那道才被弟弟唤起而建立起来的心防,又被这一声“郎君”轻而易举地击破,碎如齑粉。
犹豫了一晌后,他将人抱起,在雷声的警告中,不受控制地朝床榻走去。
就这样吧……
重新吻上她唇瓣的时候,残存的清醒间,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况事出有因。
茵茵……待他如此好,理应也是喜欢他的……
云谏……云谏一开始也是冒用了他的身份。他们本是饮过合卺的夫妇,理应如此……
屋外,酝酿了半日的雷雨已经落了下来,列缺若刀锋劈下,阴惨惨在天空裂出几道青白龙纹,仿若有施云布雨的龙在云层里穿行,照得漫天树木挥舞似鬼影。
密密麻麻的雨点倾盆而砸,风声呜呜似鬼哭,掩去了自榻底传来的幽幽哭声。
似这一场有悖人伦的邂逅,天地不容,鬼神不恕。
一名年轻的仆妇此刻正趴在门上细细地听着,直至里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响起来,暗暗捂嘴而笑,轻手轻脚地提着裙子又下去。
“郡主,成了,成了!”
她奔进武威郡主住的那一间,面上难掩喜色。灯下,武威郡主方沐浴完毕,正在镜前卸钗。
明黄的光晕如云雾将她罩住,淡化了贵妇人白日里的精明与煞气。屋外,风雨如注。
她持梳的手略微一顿,回过身来:“成就成了吧,新婚燕尔,合法夫妻,不成才怪!值得你听个墙角也激动成这样!”
她面上虽不显,语气却十分轻松愉快,仆妇知她心里高兴,嘿嘿笑了两声又道:“咱们世子可真是……新妇子那样娇弱,也不知道要怜香惜玉。”
武威郡主只淡淡笑了笑,话锋却一转:“那……他们没发现什么吧?”
室内都是武威郡主的心腹,皆自屏息凝神,热意在额顶攀聚成汗。
仆妇的脸色霎时变得严肃:“都那个时候了,怎么会发现呢,应是没有。”
武威郡主满意颔首:“那就好。做得不错。”
“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下去发赏吧,连同云袅她们,屋中服侍之人,尽皆有赏。”
妇人应了声是,便要退下。武威郡主又道:“阿宋,你先去把朴硝荡胞汤备着,赶明儿给新妇子端去。”
“对了,再吩咐厨房做几个偃月馄饨,明天一道送去。”
仆妇有些犹豫:“新妇年纪小,这是大补的药,会不会受不住?”
武威郡主口中的朴硝荡胞汤是助孕之方。多用肉桂、附子、细辛温阳,牡丹皮、桃仁等补益药物,用于治疗多年不孕的妇人。皆峻烈攻伐之药,药性猛烈。
顾氏女毕竟才止十六岁,又才圆了房。虽然知道郡主急切地想要抱孙子,但阿宋还是觉得有些操之过急。
武威郡主的态度却变得不耐烦起来:“去吧。”
她决定的事,哪有这些下人置喙的份?
不久屋中的仆妇侍女都退下,只留秦嬷嬷在内。武威郡主拔下髻上一支金钗,挑了挑烛焰里将断的烛芯,眼中微掠轻蔑:“天下男人皆薄幸,弟弟的妻子又怎样,还不是睡得毫无负担?”
“就像他那个爹,嘴上说得再好听,实际又怎样?一个有夫之妇、下贱庶民,只需手一勾他便丢了魂似的扑上去了!真是叫人恶心!”
她既提起死去的陈留侯,目中淬满怨毒的火焰。秦嬷嬷候在一旁,不知要如何应答。
这件事,已过去许多年,就算郡主手刃了仇人,也依旧是她心间残留的一根刺。
事情得从很多年前说起了。郡主幼时骤失双亲,心门紧闭,就算叔伯和堂兄堂弟姐妹们对她百般关爱呵护她也不肯开口,常常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中,不与外人交谈。
还是陈留侯世子的谢浔就是在这种境况下来到凉州的,他本是来凉州军中历练,意外认识了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便常常来寻她说话,给她带些市井上的小玩意儿,或是自己网得的山鹿白兔,即使遭了她冷脸也不灰心。
后来一来二去也算相熟了,郡主也由一开始的不理不睬,渐渐敞开了心扉,只有在他面前才有些笑脸。叱云家的叔伯兄弟们都打趣说等郡主长大了要把郡主嫁给他,他也只是笑笑,并没否认。
再后来,就是郡主十五岁的时候,他来了凉州提亲,一一通过了老凉州公为下嫁郡主设下的种种比赛。轮到最后过问郡主意见时,郡主只提了一个要求要他终生不能纳妾,不能变心。
侯爷同意了,于是他们婚后的前十年,果真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可是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就在婚后的第九年、二公子五岁之时,侯爷开始和一有夫之妇接触,几次与她外出,动辄数月不肯归家,却在面对找上门质问的郡主时坚称只是朋友,二人的多年的感情,终于降至了冰点……
“嬷嬷,你说,他们男人到底在意什么?”
武威郡主的喃喃声将秦嬷嬷自回忆中唤醒,“我知他从小就性子冷淡,从未对他抱有过母子之情的期待。可,这毕竟是他弟弟的妻子,他难道当真一点儿没有顾忌吗?”
作为母亲,她其实十分矛盾,是,这件事是她一手促成。为恐夜长梦多,她自然希望长子能尽早接受茵茵,诞下孩子,所以不惜给新妇下药也要促成此事。
可真成了事,她心里竟也并不是滋味,会觉得长子心里并没有麟儿这个弟弟,自然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母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