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茵目中流露艳羡。
她只是个小吏之女,莫说学骑马了,家中连驾像样的马车也没有,只是她第一次有机会骑马。
云袅既提起亡父,谢明庭心情突然便不是很好。正欲离开,回头瞥见她目中的羡慕与一丝自卑,是与那日她提起生母出身时如出一辙的情绪。
心下一时稍软,他走过去,抱过她腰往马上一带,已是稳稳坐在了马上。
识茵不明所以,扭头看他。谢明庭面无表情:“不是要学骑马吗?我教你。”
他牵着她手握住缰绳,腿压着她腿去夹马腹驱马向前,一面低声说着骑马要领。
日过中天,秋阳杲杲,小半个时辰过去,识茵已由最初的一握着缰绳就头脑发昏变成初步掌握了骑马的要领,不必他手把手地带着也能催马前行。
谢明庭便任由她自己练习,自己在后纠正,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必坠下马去。
两人一骑,纵马在北邙山间宽阔的原野上疾驰,马蹄踏碎的草叶有如风中扬起的芒针。
密林之中,原本狩猎的武威郡主已经停了下来。
她透过树林缝隙看着原野上绝尘而过的一对璧人,眸中情绪难辨,唯独上扬的唇角显露出此时心情。
“计划继续。”她对身后骑马跟随的仆妇道。
她就不信,那么个娇滴滴的新妇中了药主动投怀送抱地求他解药,他还能忍住。
原野之上,两人又练习了半个多时辰,识茵渐渐体力不支,手臂酸疼,双腿也被马鞍磨得酸痛难忍。
谢明庭见状,加之望了眼天色已是申时,遂擒过策马返回营地。识茵于是心安理得地向后仰倒靠在他怀中,精疲力尽地闭上眼养神。
她是初学者,能骑这么久的时间已是难得,筋骨劳累也是情理之中。
谢明庭眉宇微动,怀抱着她腰身的那只手将人怀抱得更紧了,马速也由此减缓了一些。
待回到营地,仍不见武威郡主等人的身影,留守的云袅上前禀报,言郡主已先行去了别院,今夜需得在山中小住一晚。
此时也不过申时,以北邙到洛阳城中的距离,就算是黄昏时分离开也还来得及。加之她又实在不会骑马,谢明庭只能先将她送回别院安置。
待回到位于首阳山下的别院,却是将近戌时了。秋阳已在西方天空摇摇欲坠,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黄昏染红的夕云如一笔艳丽的丹朱钩连于群峰之间。
另一侧的天空,乌云密集,若浊浪排空。
谢明庭一心只想早些赶回城中。眼见天色不早,又有落雨之势,不待马儿停稳便自马上跳下,又回身去接她。
他朝识茵伸出一只手。
识茵亦伸了手来,却在触到他臂膀后向前一伸,直接搂住了他脖子,如一朵轻盈飞絮自马上跃进他怀里。
眼看着就要掉下去,谢明庭只得手疾眼快地将人抱住。
“好累。”她轻轻嘟哝了声,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郎君抱我回去嘛。”
四周侍女都低了眉抿唇暗笑,只作未见。谢明庭脸色微赧,有如染上夕色的浓墨重彩。偏偏那罪魁祸首犹然未觉,腿缠在他腰际,像一只小猫缩在他怀中,一截明莹莹小脸,枕在他胸膛上装睡。
杏眼迷蒙,似乎是累极了。
于她而言,这是和自己的夫婿亲近,再正常不过。谢明庭无法,只得认命地将人打横抱起,回了屋中。
别院早被收拾出来,留给小两口的仍是上回房,武威郡主另择了一间院子。等到了屋中,识茵这才懒懒地从他怀中下来,拿了换洗的衣裳去湢浴洗浴。
方才骑马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得紧,她有些难受。
屋外夕色已经浸染房梁,谢明庭着急要走,云袅却于此时捧着套干净寝衣进来:“郎君先歇歇吧,水已经备下了。”
“我没事。”谢明庭道,说着已动身出去。
云袅跟出来,犹着急地唤:
“您这才出了一身汗,等到外面冷风一吹,着凉了可怎么好。”
谢明庭此时已走至中庭,天空突然阴惨惨地掠过一阵紫电,照得原先隐在昏暗夕色中的婆娑树木都在青白光影中显形。顷刻间,天地狂风大作。
洛阳城的秋日天气瞬息万变,瞧着这光景,竟是要下雨了。
他不得已停了下来,勉强应道:“也好。”
现在回去已是晚了,就算他能趁着雨落下来之前完全降临前赶回洛阳,城门也早已下钥。
总归这别院里也不止那一间屋子,他换一间屋子便是。
云袅在厢房里另择了处净室供他洗浴,他没什么洗浴的心思,匆匆洗浴一番披衣出去。云袅等侍女已经候在门外,问:“郎君可要传膳?”
从清晨自城中过来,几人也就游猎时用了些干粮。
他淡淡颔首,补充了句:“另收拾间屋子,我去那边睡。”
云袅眼中微讶,倒也没多问,麻利地带人去准备了。
也正是她走后,谢明庭才忆起自己方才换下的旧衣裳与随身携带之物似乎已被收了起来,先前侍女们以为他会歇在正房,自然是捧回了正房,只得动身折返。
屋外秋风习习,屋中灯火犹亮,识茵已然睡下。
大概是白日那场游猎耗尽了她的体力,她等不及用膳便倒在床榻上,眼恹恹闭着,一只胳膊还露在锦被之外。
秋夜寒冷,谢明庭看了灯火中女孩子沉静的睡颜一晌,终究挪了过去,伸手替她将那只胳膊放回了回去。
“嗯……”
耳畔传来一阵极轻极迷蒙的梦呓,原本平躺睡着的她侧身过来,双臂勾住了他俯下来的纤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