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隐隐明白,茵茵难过的不止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父母辈恩怨,更重要的却是哥哥的欺骗。所以就算解决了这些外在因素,他和识茵之前的矛盾,也还是存在。
“去吧。”谢明庭却没说这些的心思。他双手支额,疲惫叹着气说,“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一件一件来吧。”
谢云谏只得离开,往宫里跑了一趟,得知他家里事后,女帝也有些担心。
“既如此,就先放他一个长假吧。”她不无唏嘘地说,“朕明日早朝就会通知王公百僚,说你母亲患病,你哥哥主动请辞照顾母亲,这担子就只能让玄英先顶上了。”
谢家的家事她不好直接参与,只得宽慰臣子:“你让他先处理好你们家里的事,朝堂中的事不必担心,朕会替他多担待着的。”
“多谢陛下。”谢云谏感激涕零地道。
“对了,有个事情你记得告诉你哥。”女帝忽然道,“闻喜县主回来了。”
*
谢云谏回去后,将女帝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哥哥。忍不住又问:“哥,我们明天去找她么?”
谢明庭摇头:“明天不行。”
“谢夫人没死,闻喜县主却突然回来,必然是奔着翻案来的。她今天没去京兆府翻案已是大幸了,再耽误一晚上,可真不好说会是什么样。”
兄弟二人遂疾驰至安平侯夫妇在京的故宅,叫了门房进去通报。又等了两刻钟,闻喜县主才叫人将他们带进去。
“今夜是什么日子,竟让两位侯爷都光临弊舍。”
夫妇二人都年约四十余岁,闻喜县主身形高挑,面相略显刻薄,瞧上去便极矜贵高傲。
至于安平侯,不知是不是当年削官夺爵消耗了他的心气,此时竟十分的苍老颓废,沉默地跟在妻子身侧,大不似谢明庭幼时见过的意气风发。
两兄弟深夜到访,二人面上也没有半分烦怨,似乎早已料到。
谢明庭拱手行礼:“不敢。晚辈夤夜打扰二位长辈,还望姨父姨母见谅。”
彼此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却都耐着性子寒暄完毕。谢明庭道:“其实晚辈深夜拜访,是想请教姨母当年的一件事晚辈听说姨母当年手刃了一个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平侯立刻神色尴尬地捉鼻,闻喜县主则冷笑:“能有什么回事。”
“她勾引我丈夫,肚子里还怀了个孽种,所以我把人杀了。”
“这件事当年就已经结案,我也领了太上皇的责罚。陈留侯夤夜来此,不会是还要因为这件案子对我夫妇兴师问罪吧?”
“晚辈不敢。”见她不肯说实话,谢明庭索性直接捅破,“晚辈是听母亲说,这女人还曾怀过我父亲的孩子?”
闻喜县主夫妇此刻已然知晓了谢知冉没死,归京也是奔着翻案来的,本以为他夤夜到访是为他母亲求情,不想却是为的他老子的风流韵事,一时诧异对视。
安平侯道:“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妇人,我和你父亲相交的那些年,是没有的。”
“那么,东阑主人呢?”他问,语气一转,“晚辈听说,当初谢夫人要离京退出画坛时……”
他未有说完,安平侯神色便不自然起来:“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再提呢。”
原来当年他对谢知冉本有好感,不过碍于好友之面不好下手。后来知冉要走,他组织好友在花萼楼为她送行。闻喜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便故意在那场送别宴上给她下药,找了几个轻薄子弟,想要污人清白。
事发之时,是陈留侯谢浔及时赶到,打跑了那些人,又叫来了顾昀。
之后,谢浔本欲报官,是他苦苦相求,再加上谢知冉本人也不愿声张,才将事情压了下去。
因了这件事,他被昔日好友狠狠揍了他一顿,两人就此断了交情,再无往来。
“你怀疑你父亲当日和知冉有什么?”说完来龙去脉,安平侯十分诧异。又坚决否认,“不,这不可能,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闻喜神色不耐,不过碍于丈夫不曾开口。谢明庭瞥她一眼:“我母亲说,当初是闻喜姨母告诉她,曾亲眼瞧见父亲衣衫不整地从那房间出来。”
“不然呢?”闻喜脾气与武威郡主如出一辙的暴烈,立刻就嚷出了声,“不止是我,当夜还有好些人瞧见呢,你不信大可以去问花萼楼当年的老板。”
“当然了,我可没说他一定睡了谢知冉,衣衫不整也可能是因为打架。”她又嘀咕。
谢云谏忍不住开口:“您当初和我母亲不是这样说的吧?”
以母亲的说法,她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
或许她说的也是实情,但故意隐去部分实情,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闻喜县主不悦:“我怎么不是这么说的了?你父亲衣冠不整地从房间里出来是事实啊。你母亲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成天疑心这疑心那的,又关我什么事!”
谢云谏还欲与之争辩,却被哥哥打断:“行了。”
他问安平侯:“当夜,只有我父亲一个人在房间内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率先发现且进去的,的确是他。等顾昀赶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半个时辰,的确足以发生许多事了,可惜父亲已死,谢夫人彼时神志不清,这期间发生的事,再没有外人知道。
事情再度陷入僵局,知道问不出什么关键性证据,谢明庭同弟弟向夫妇二人告辞,安平侯派了人送他们出去。
自始至终,兄弟俩也没问过谢氏身死的事。
二人走后,闻喜喃喃:“他竟不是为了他母亲而来。”
“管他的呢。”安平侯道,“你也别去管这件事了。我原就不支持你回来,你偏要回来,说什么要翻案。”
“不该翻案吗?”闻喜县主反问。
“当初是她说要教训教训谢知冉,说什么反正她丈夫是死了,你可还活着,我才控制不住想要一了百了!因为这件事,你我被削官夺爵,到头来却告诉我谢知冉根本没死,被她关了起来,那这些年我们吃的苦算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么多年要替武威顶罪。又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比我好,分明只是个武夫之女,却能封郡主!长大后,嫁的人也比我好,谢浔对她一心一意,而你,却到处拈花惹草!”
闻喜说着说着便落下泪,安平侯只得安慰她:“事情都过去了,我这些年也没再犯,你何必再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