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1 / 1)

长时间的不见天光使得她的脸色变得像雪一样苍白, 人也瘦骨嶙峋,眼窝凹陷,脸上瘦得只剩下皮, 脸型小巧, 还勉强能看出几分青年时的温婉秀丽。

她一双手腕已因长时间佩戴锁链而变得无力,两只原本能执妙笔、绘江河的手软趴趴地垂着, 像是悬丝傀儡上强行安装上去的部件。

一条腿也已瘸了,此刻蹲坐在地上, 便只能僵直地别在一边。

对面的黄花梨铺鹅绒软座上, 武威郡主将人打量了一晌, 皱眉道:“怎么把人养成这样。”

“我是让你们好生养着我这位亲家母, 可没让你们虐待她。这人要是给我养死了,以后还怎么抱外孙啊。”

室中陪侍的仆妇慌忙跪下来请罪,只将责任推到谢氏身上,言是她不肯用饭云云。谢氏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却一瞬涌满了泪花,低着头,咬唇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眼中混沌一片,没有半点影子。武威郡主眉头皱得更深。

“眼睛呢?”她伸手在谢氏眼前晃了晃,“这是看不见了吗?这可怎么好啊?将来还要你亲眼瞧瞧你女儿给我儿子生的孩子呢,这就瞎了?”

“孩子”二字一出,谢氏抖得更厉害了。一名婆子讪讪地应:“应该是长时间没见到太阳的关系,找个大夫治一治就好了。”

“那就行。”武威郡主道,“总之,尽快把她身子给我养好,特别是这双眼,留着还有用呢!”

仆妇喏喏称是。武威郡主又转向谢氏,笑晏晏地道:“不过看不见,能听见也是一样的。前几天晚上你应该听见你女儿的浪|叫了吧?瞧她在床上那幅骚浪劲儿,求着我儿子和她生孩子呢,就是不知道比不比得过你当年呢?”

“不过应该是比不过吧。”

不待对方回答自然,她就是想答也答不了了。郡主蔑然地吹了吹指甲上鲜丽的凤仙花蔻丹,自顾说了下去:

“她哪知道她母亲有多淫.荡无耻,连同族的堂兄都敢勾引,虽说做的是和你一样的事,可她不知情,还以为合法夫妻呢,又哪里比得过你们这种明知是灭伦还要勾搭成奸的奸夫淫|妇呢!”

谢氏终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似是痛苦到了极点。

房内鸦雀无声,气氛凝滞得像是冬日沿着屋檐流下的冰。

“哭什么。”武威郡主冷笑,“你既做得出灭伦的事,还怕人家说么?”

“还是说,你对这个女婿不满意?你应当见过的吧,当初你哥打着带孩子们去龙门临摹碑帖的名义,实际却是和你在洞窟里偷情私会,你难道不曾见过我那两个可爱的儿子么?许给咱们茵茵的,是大的那个,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出落得文武双全、相貌比他父亲还要俊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二品的尚书丞,京城不知多少公侯千金想做我家的媳妇,给咱们茵茵做夫婿,难道还委屈她了吗?”

“我当初就说过,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报复到这个孩子身上,我会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大,为她择一个才貌双全的郎君,我做到了啊!”

“两个孩子感情很好呢,想是不久就能诞下子嗣,就像当初你一样。等她把孩子一生,到时候,咱们可就有孙子抱了。”

谢氏原就处在崩溃的边缘,闻见这一句,已是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以头抢地,试图自戕。两旁的仆妇忙将她拉住。

武威郡主冷笑:“想死?早干嘛去了,现在晚了。”

“我说过的,我所受之痛,所遭之辱,他日必得让你偿之十倍!这才哪到哪儿呢,几句话你就受不得了。”

那可怜的妇人既被锁链捆住,又被健妇拉着两臂,动弹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垂着头,低低地哭。

秦嬷嬷心有不忍,忍不住插言:“郡主,时辰不早了,两位公子这会儿应当下朝了。”

武威郡主这才点点头,缓缓舒出胸间一股恶气,厌恶地看了谢氏一眼,转而吩咐那些仆妇:

“把她给我看好了,不许她自戕,也不许再虐待,给我养得白白胖胖的,眼睛治好,身上少了一根毫毛唯你们是问。”

她起身离开,走至门边,又忽然停下:“谢知冉。”

“你想死,好去跟你哥团聚。可我偏不,我就要你活着。留着你这条贱命,等着你的外孙出世吧!”

*

铜驼坊,陈留侯府。

谢明庭同弟弟谢云谏一路疾驰归府,轻敏矫捷地自马上跳下。被风掀起的红色官袍,有如一团赤色的云从天空飘落。

“母亲在府中吗?”他将马缰抛给等候在门边的陈管事。

陈管事却答:“回大公子,贵主今日一早就去北邙山打猎了,说是晚上才回来呢。”

他点点头,强抑着凌乱的心绪抬步往里走。这时陈砾又匆匆上前,将京兆府尹的一封书信递给他。

原是那日归京,他让陈砾把云梨送去了京兆府,以谋杀杀人未遂罪羁押候审。彼时他尚不知晓新任的京兆尹就是楚淮舟,而此时楚淮舟派人送信过来,为的则是云梨的年龄问题。

《魏律》,未满十五岁而杀人者,多由死刑减罪一等,判为流放。然未满十一岁的杀人犯,则最多关几年牢狱。若是杀人未遂的,只怕连牢也不会坐了。

然而云梨是孤儿出身,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过没过十一这个坎。楚淮舟复信过来,就是想问他知不知道云梨确切的年龄。

他们与云梨非亲非故哪会知道,只怕连收留她的嬴彻都不会知道。谢明庭的本意也就是找个地方安置她,哪里又是真心在意她的判决,他烦躁地揉揉眉心:“先搁着吧。”

他先回了鹿鸣院,其时夕阳在窗,金灿灿的夕光将窗边开得正盛的玉兰花正映在窗上,窗内,识茵正在书案边静坐温习《魏律》,手边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苦涩的药香与浓稠的墨香在窗边交织。

她看得认真,连夫婿归来也未察觉。又随手端过药碗,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新月似的眉都紧紧颦在一处。

谢明庭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这是什么。”

识茵微微受惊,见是他,道:“这是母亲派人送来的汤药,说是可以助孕。”

又是母亲。

谢明庭下意识皱眉,她便以为他不高兴:“怎么了?明郎是不喜欢小孩子么?”

她想起她几次与他说起要孩子的事他也总是推辞,叫他不要再用那药了他也一直在用。便觉得,比起他所说的因为她年纪还小才不想要,或许他自己本身不喜欢小孩子的概率才更大。

“嗯。”他将她抱至膝上来,在她方才的位置坐下,索性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因为我总觉得若有了孩子,茵茵便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喜爱明郎了。”

识茵无声莞尔,嗔他道:“明郎还挺有自知之明。”

男人却忽然拥住了她:“茵茵。”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