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们的人说,他们兄弟俩近来配合默契,倒很是和睦。”
“前次诱敌、请君入瓮,因有思有伤,也是仲凌自告奋勇扮作哥哥瞒过了叛党,真真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呢。”封思远言笑晏晏地说。
周玄英心中却是一阵无名的火。
小鱼是在关心谢明庭,封思远那么高兴做什么,他可真是会装大度!
却也只得安慰自己。算了,封思远也就是个侧室,他用得着什么大度,他连大度的资格都没有。
“陛下可真是偏心。”他语气酸酸地嘀咕,“仲凌从来都是表面上二五不着调,实则深沉谨慎最顾全大局,什么时候坏过事。”
“倒是那个谢有思,看起来省心,却惹了一堆事出来,偏偏陛下还偏心他。”
谢氏兄弟中,他和谢云谏的关系较好,盖因二人相同的凉州背景,但此时却难说究竟是为好友抱不平还是因了看不惯另一个。嬴怀瑜也不拆穿他:“也好。”
“仲凌此去打的旗号是丧妻外出散心,要他掌兵,实在名不正言不顺。我看江南那块地儿必起叛乱干脆,等开了春你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帮帮他。”
周玄英一噎,几乎立时就要跳起来。
要他过去,究竟是帮仲凌,还是帮谢明庭?亦或是单纯便宜了封思远这老男人?
谢明庭不是很厉害吗?又为何要他过去?
然他也明白,女帝陛下决定的公事从来不容他反对,只得垂头丧气地应:“是。”
*
江南,义兴郡。
月皎风清,灯烛荧煌。
郡府的火情已得到了有效控制,是燃放烟花的小吏不慎将烟花与爆竹对准了府垣,倒烧起来。谢明庭赶到时,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只是才处理了阳羡吴氏这头恶虎,他在义兴郡的威望可谓如日中天,四周围观的百姓实在热情,围着这位新郡守嘘寒问暖就是不让走。谢明庭索性命人开了府门,引百姓入府衙,亲见高年,问民疾苦。
谢云谏赶至郡府的时候,府衙已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艰难地挤到最前面去,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映出他张望失措的脸:“哥……”
谢明庭正在接见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询问对方今年的收成,见弟弟孤身前来,心头顿时巨跳。
“老人家稍等,我先失陪一下。”他和颜悦色地道,旋即离席和弟弟走至角落里。百姓的议论声随之响在身后:“那位就是使君的弟弟呀……”
“模样长得可真俊,和咱们府台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谢明庭已拉着弟弟走至了屏风后,他压低声音问:“不是让你陪着她吗?茵茵呢?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今夜这火来得奇怪,加之上元节无宵禁,他原就担心弟弟会趁此机会带识茵离开,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孤身来此。
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小将军此时张皇得像一只小兽,六神无主地攥着哥哥衣袖:“哥,茵茵不见了,我把茵茵弄丢了,茵茵不见了……”
“你快,你快让人去找,我已经让他们关闭各个城门了,可要是她在这之前就被弄出城门,可怎么办啊……”
他今年已经快要二十三岁,但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的时候,却还和幼时一般,下意识地依赖哥哥。
就像很多年前,冒失的他弄脏了父亲收藏的传世名画时,也这般通红着眼走到哥哥面前,乞求他的帮助。
谢明庭眉宇骤然一紧,“哐当”一声擒住弟弟衣领将人压在了厢房门上:“谢云谏!你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你把茵茵弄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云谏语声哽咽,脸上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是……我今晚支开你,本想带茵茵走的,可谁知……谁知……”
谁知,挑个面具的功夫,她人便不见了,问摊子的商贩也说没瞧见。
他心知不好,慌忙掉头去找。然而灯市人海如潮,置身人流中,转瞬即被吞噬。无奈之下,他只得通知灯市附近的警卫帮忙,同时通知各个城门关闭城门,为防她被奸人所掳运出了城去。
但说来不巧,今夜的这场出游本是为了带茵茵离开而设计,故而那地方事先他并没有安排太多警卫这些天他帮着哥哥训练州郡军,自然在军中说一不二,极轻易便将人支开。也是因此,寻人的难度大大增加,而等到他通知到各个城门关闭城门,更是事发的小半个时辰后。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谢明庭脸色阵白阵青,眉目间担忧与恍惚都如走马灯交替驰骋。他迅速叫来了燕栩和陈砾,命他们带队去寻人。
他自己亦匆匆要出门。谢云谏忙拉住他:“哥……”
他眼眶深红,目光凄郁,惶惶然不知所措。谢明庭回过头来,却是失望地看着弟弟:“云谏,我原以为你比我更懂得爱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不顾茵茵意愿的事。看来,我们都高看你了。”
“你分明知道,才铲除了一个吴氏,有多少人盯着我们伺机报复,却还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情,全然不顾她的安危!”
“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半分可以傍身的功夫,若是她落到他们手里,会遭遇什么?!”
“我……”谢云谏亦是悔痛地说不出话,哥哥的话仿佛一把又一把的利剑直往他心头捅,他无法辩解什么,亦担忧识茵的安危,两行长泪落下来,彻底地彷徨无助。
谢明庭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失望地走开:“云谏,你最好是祈求茵茵不会有事,否则,我们就一起给她陪葬吧。”
*
这夜的后半夜,义兴下起了雪。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掩去了地上的车辙痕迹,颠簸的马车里,识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瞧见一道纤丽的女子身影坐在身前,而她双手双足俱被绳索捆缚,颈后依旧钝钝地疼着,是方才被人打晕所致。
“醒了?”
她颈上还悬着那串铃铛,轻微的挣扎间便传出阵阵铃音,女子回过头来,车中灯火幽微,映出对方的脸与识茵惊讶的神情:
“是你……”
将她从灯市上掳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太湖边见过的阳羡吴氏的长房长媳,周氏。
识茵心念电转,很快却明白了过来对方虽出身义兴周氏,却嫁给了阳羡吴氏的长房嫡子,并育有一子。前时,阳羡吴氏事发之时,是她的叔父、义兴郡的二把手通判周鸿亲自来求的情,请求谢明庭放周氏和离,这才免于流放。
但很显然,对方并不承这个情,竟趁着元宵佳节、灯火闹市,众目睽睽之下地派人将她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