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你抢我老婆,人家对我的报复落在你头上,这很公平。
第55章 (原53/54)
◎总要一起面对(义兴郡剧情)◎
义兴临近太湖, 郡内水路交通便利,谢明庭并未换乘马车,而是径直将船行驶到了义兴郡内。
江南的初雪还未落下来, 太湖之畔, 仍有垂柳, 然则满湖的莲花俱已凋谢,水鸟也去了更温暖的南方栖息,一路行来,唯剩衰荷残菱,石塔孤零零地屹立水中, 说不出的萧瑟。
湖畔的农田里却是大片大片的翠黄,尚有农人在耕作,冬景萧条间, 俨然是与太湖陡然分裂的一抹春色。
船上,识茵好奇地问道:“地里种的是什么啊,不是冬天吗, 怎还会有菜蔬生长?”
谢明庭瞄了一眼:“是义兴的特产,阳羡雪芽。”
“眼下正是茶树生长之机,等到了明年年初, 就是采摘头茶的时候。自然要料理得勤快些。”
阳羡雪芽之名识茵也是听说过的, 在京中颇负盛名,千金难求。她懵懵地想了一刻:“可是我来时听说义兴并不富裕, 既有这么多的茶田,又临近太湖, 怎会贫穷呢?”
“自然是因为, 这些茶田并不归属于百姓。”谢明庭道。
“那是归属于谁?”
他却与她卖起了关子:“茵茵很快就会知道了。”
此时还未至郡城, 船行太湖之上, 沿岸皆是茶田,翠色涟涟,与长满芦苇的沼泽相连,许久才见边际。
有茶农自茶田中出来,步履蹒跚地朝沼泽中走去,弯腰捡着什么。谢明庭命人将船停泊靠岸,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在捡沼泽地中遗落的大雁粪便。
只见他很小心地用小木棍扒拉着雁粪,拾出里面遗留的一粒粒谷粒,如获至宝地装进所携的布袋之中。
此时已是冬日,大雁大多飞去了更南的地方过冬,沼泽中遗留的雁粪不多,老人捡了一圈也没能捡到多少谷粒,又叹息着,拄着树枝费力地朝田埂走。
识茵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老伯,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老人回身过来,看清他们衣着,竟是跪下来乞讨:“贵人行行好吧,老朽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求贵人行行好。”
“去拿些粮食给这位老人家。”谢明庭道。
等到识茵去船上拿了些粟米回来,谢明庭已延老人在田埂上坐下,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人原是茶农,家中原有朝廷授予的五六十亩茶田,尚可度日。然好景不长,随着两个儿子的相继去世,家中的三十亩口业田便相继被官府收回,唯剩下二十亩养家糊口的永业田,也被当地大族阳羡吴氏强行兼并,自己则沦落为吴氏的奴仆,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人帮佣。
原本,永业田是不允许民间买卖的,然大族吴氏在当地一手遮天,贿赂郡守,用尽种种手段,强行霸占。老农申冤无门,反欠下对方高额贷款,只得沦为帮佣,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一口饱饭吃,是故不得不捡雁粪充饥。
“可是太上皇永昭一朝,不还曾大量还民于田吗?”
差陈砾送走茶农后,识茵仍久久地未能从极度的震惊之中脱离。至于剩下的那个问题义兴水产丰茂难道就找不到其他可以充饥的东西,在舌尖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是了,大约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主人的,百姓不可随意攀摘,否则也不会沦落到拾雁粪。
谢明庭看着老农远去的蹒跚背影:“那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所谓均田制,打压豪强,还田于民,都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只要士族一日存在,土地兼并的现象就一日会发生。区别只在于速度的快慢。”
“毕竟,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大族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官府里的人不是自己就是亲戚,要欺夺贫穷百姓的土地,不费吹灰之力。”
只他也没想到,才过去二十年,这义兴郡,土地兼并的现象竟然如此严重。
江东大族尾大不掉,迟早,会成为陛下的心头之患。
他微微叹了一声:“民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网民也。”
这话出自《孟子》,大意是说老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养活自己,就会放纵邪恶无恶不作,等到他们犯了罪再用刑罚处置他们,就是在陷害人民。
识茵听懂了他话中之意,想起方才的老人,亦是一阵心酸。她问:“那郎君想怎么做。”
谢明庭蹙眉:“不怎么做。”
他的态度未免太过冷淡,与方才拿粮食给茶农的和软截然相反。识茵微微惊讶:“可你不是义兴郡的父母官吗?他们都是你的子民,民贵君轻,社稷次之。你既坐了这个位置,自然得为百姓考虑啊。”
谢明庭睨她一眼:“民贵君轻不过是儒家用来骗人的,他们自己就学而优则仕,高居庙堂,官官相护,兼并农田,鱼肉百姓,何来的‘民贵’。”
“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民众只是帝国的兵役和徭役,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识茵被他这番冷情的话震得头皮微凉,她摇摇头:“你太冷血了,我不喜欢。”
她只是个普通妇人,看见受苦的农人会同情,面对鱼肉乡里的大族会愤懑,并不懂得他口中那些大道理。
冷血吗?他说的不过是实话。谢明庭道:“那要我怎么做,才是你喜欢的?”
这怎么又是她喜不喜欢了,难道他自己面对这些受难的百姓没有同情之心?那方才怎么又送人家粮食?
再说了,他说起法家的这些道理头头是道,实则作奸犯科的事一样也没少做,这就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吗?
识茵心间抱怨,嘴上则道:“你自己也说了,民无恒产,则无恒心,你是这里的父母官,至少,得让他们吃饱穿暖吧。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勤者有其业……这些,不可以做吗?”
谢明庭眉尖微动,下意识要反驳,又终究止住。
原来她希望他这样做。
儒家欺名盗世,她也不过是被蛊惑的万千人之一。但若她喜欢,他也愿意换一身温和儒雅的皮,扮她喜欢的谦谦君子。
“可以。”他道。
复将目光投向太湖边广袤无际的茶田:“我来江南,就是为圣上达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