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是的吧,她怕他怕成这样,必然是方才那个人吓到她了。不知他有没有伤害她……

“茵茵。”他尽量平和着语气唤她,“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很久。”

“我……”识茵下意识看了眼陈砾,旋即改口道,“方才你突然晕倒,我害怕,就出来找陈砾商量。”

她没有说实话,谢明庭却瞧出了一些端倪。心间酸涩忽如流水漫过,他勉强笑了笑:“那你先进去吧,我去船舱外转转。”

说着,便越过她和陈砾,向船舱外走去。

陈砾见状也忙跟出去。闻见船舱门在身后合上,识茵这才松了口气,原本凛绷的双肩一瞬放松下来。

她撑着发软的身子,缓步走回那间一片狼藉的船室。本以为见了他会愤懑会恐惧,但不知为什么,瞧见他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忐忑时,她竟是止不住的心酸。

谢明庭这时已经走到了船舱外,凭栏远眺。陈砾红着脸跟上来:“侯爷。”

“她怎么说?”他冷静地问。

陈砾沉默。

“你已经告诉她了?”

陈砾还是沉默,算是承认了。

谢明庭心下忽然都茫茫然一空。

她从来就不喜欢他,如今既得知了他这个病,自然更不会接受他。

上天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让他患上这样的病,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拥有……

“罢了。”他有些泄气地叹气,“迟早也要被她知道的,你告诉她,总比我自己说好,不是么?”

虽如此说,心内却实在不好受。陈砾斟酌着想安慰他几句,他又面色阴沉地回过头来:“若有下次,你……”

谢明庭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了下去:“就把我捆起来。”

茵茵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夫妇之间本该坦诚,原本就不该瞒她。

但有一点很重要,他不能再让自己伤了她瞧见她方才对他的惧怕,那个人,一定是对她做了什么了。

“是。”陈砾道。

方才他没有及时进去,是担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眼下,有了侯爷的这句吩咐,下次他倒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夫人呢,她本就不能接受侯爷,现在得知了侯爷有这个病,岂不是更不会接受他了?

陈砾心下一时又有些后悔,或许,方才他不应该告诉夫人的。

*

谢明庭从船舱外回来之时,识茵已调整好了心情,正在妆台边梳妆,目光相撞,又是下意识地闪躲。

自成婚以来二人何曾有过这般光景,他心里蜂蛰了般疼,在她身旁坐下:“抱歉。”

“方才,是我失控,吓着你了。我向茵茵保证,以后,都再不会有下次了。”

他没有过多解释,识茵却明白。方才陈砾已经告诉了她一切,他说,谢明庭的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灵魂,是那年亲眼目睹公爹惨死留下的后遗症,每当情绪急剧变化时,便有可能被那个灵魂占据身体,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来,但若事后问起他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

与他平素的清冷温和不同,他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暴戾残忍,一但叫他控制身体,后果不堪设想。好在他也很少出来,只会在遭遇重大刺激时才会占据他的身体。十数年间,陈砾只撞见过两三次。

但从今年以来,却是为她发病了两次。一次是在鹿鸣院,一次,就是今天了。

且与从前病发的情形又全然不同这是第一次,他的身体被对方完全占据。

谢明庭的事,她本不该关心。可那人高马大的汉子甚至红着眼跪下来求她,求她不管心里怎么想,不管心里喜不喜欢谢明庭,都不要再说不喜欢去刺激他,招来他的疯病。

事实上,想起方才那个暴怒的他,识茵亦有些后怕。

那和平素的他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她想,就算出于自身的安危考虑,她也只能暂时顺着他。

她不说话,谢明庭心中的愧疚倒如雨后春草,一寸寸在心间疯涨。

方才她手臂上的那些痕迹他也是瞧见了的,青青紫紫,一瞧便知她受了那个人多大的罪。换做是他,是不舍得那样对她的。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懊悔,懊悔方才没能控制住自己。

他取了药,冰凉的药膏,随指腹抹平在伤处。识茵小心翼翼觑了他侧脸半晌觉得不像是方才那个人,心间斟酌了许久,才温声开了口:“你以后别这样了。”

“我只是一时气话而已,难道你骗我骗得那样惨,我连一句‘不喜欢’的气话都不可以有么?我只是太生气了而已。明郎,我不跑了,也可以和你在一起。但你不能,不能这样欺负我……”

说至末句,她竟落了泪,持着帕子一点一点在颊边擦拭着,低头轻泣,是茉莉沐雨而绽的楚楚可怜。

谢明庭一颗心都似随着她眼泪直直下坠,伸手欲揽她,却被她躲开,只好抿抿唇轻声地保证:“以后不会了。”

未寻回她时,他原本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想问问她这几日过得可好可有受苦,可一见了面,又演变成无穷尽的争吵。

他好似天生就不善于爱人一道,总将她越推越远,再加之受了那句刺激,一时心绪失控,才酿成大错。

她既答应留下,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愿意相信。日后,他好好待她,凡事都顺着她。没有争吵,自不会再让那个人有机可乘。

识茵的眼泪本就是假的,是以哭了一阵便放下帕子,泪眼盈盈望他:“那你起誓,以后不许这样了,不许逼迫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喜欢你像从前一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从前在伊阙的时候,郎君不就是这样的么?如今却变得这般森然可怖,威胁我不爱郎君便要杀了我,又要我如何能喜欢郎君……”

她说着说着又捂脸恸哭起来,谢明庭却将她手拿开,又轻轻地问:“茵茵的意思是,只要郎君变成以前的样子,茵茵就会喜欢郎君吗?”

女孩子怯怯点头。

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总比随时可能发病的疯子好。

他便微微笑了,如明月出云,满城天光霁。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