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母亲那个人惯常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她诋毁茵茵的话,谢云谏本也没有蠢到相信。但得益于双生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母亲不知道他还活着,那个人却是一定知道的,却还心安理得地霸占他的妻子,把他当蠢物一样戏耍了一个多月。他又如何能轻言原谅?

他只是喃喃:“臣知道,臣不会怪茵茵。”

女帝想说的却不是这个,微微叹了一声,索性把话挑明:“木已成舟,依朕看,那顾氏女也是喜欢你哥哥的,感情的事还是要两情相悦才是,你又何必太执着。”

“回去吧。这事朕也有错,朕给你赔个不是。今后无论你瞧上谁家的女孩子,朕自当为汝赐婚。”

女帝这番话等同于默认了她作为君主也是知情的,从头到尾,竟只有他一人被瞒在鼓里。谢云谏微红了眼,仍是固执地跪地不肯起:“臣一生只喜欢过这一个女孩子,旁的女子再好,也非臣之所属。况且她一个弱女子,要她落在我兄长手里又何其无辜呢。臣请求陛下,放臣出京。届时,如若茵茵愿意跟我,那我拼尽全力也要把她带离我兄长身边,若她不愿意,臣也愿意尊重她的意愿,回京为陛下效力。但眼下,臣实在是没有心思留在京中,还求陛下成全。”

“臣请求陛下,成全臣和茵茵。”说完这一句,他再度郑重下拜,行了对君王的三叩九拜大礼。

女帝陛下向来极少安慰人,遑论拉下脸来给臣子赔不是,此刻已然是纡尊降贵。她不悦道:“仲凌,你不要执迷不悟。”

她并不是偏袒谁,只是顾氏女“已死”,这件事便不能再翻出水面。

但地上的青年哀伤摇头:“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您也偏袒谢明庭。”

身为君主,她才最该是主持公道的那个人不是吗?为什么包括陛下在内,所有的人都偏向谢明庭?

他想不明白,唯以头触地,声若钟吕:“臣请求陛下成全!”

徽猷殿死亡一般的寂静里,青年磕头的声音有若天际传来的洪钟大吕,又似鼙鼓,声声叩打在人的心弦之上,大有她不应便不会停止之势。

“罢了。”女帝最终长叹。

“你想去就去吧,但得过一阵子,眼下,顾识茵已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翻上水面来,朕不能放你出京。”

“这段时间你就赋闲在家,再好好想想。之后,朕放你离开。”

来时的路上,谢云谏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他没再坚持,冷静地收拾理智,叩首谢恩:“臣叩谢陛下隆恩。”

随后,再度行过大礼,从容退了出去。

这是做了什么孽呢。

他人走后,女帝有些头疼地想。

她最不愿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解决了一桩江南军饷贪墨案,却失去了两个能为她左膀右臂的肱股之臣,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这桩交换是利是弊了。

*

却说谢明庭一行人乘船东去,于七日后,顺利抵达了位于运河沿岸的东阳县,去拜访在东阳白鹿山上开设书院的恩师。

得知他要来,他的老师前大理寺卿、尚书令封衡甚至携妻女等候在了山下的码头上。他带着顾识茵立在船头,远远便瞧见一抹红衣烈烈在风中舞动,独属于少女的清亮嗓音被初冬还不算凛冽的风送来:

“明庭哥哥!”

是老师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名唤封荷。

她身后另站着一名年过不惑的清俊男子以及一名中年美妇,便是谢明庭的老师封衡及师母薛夫人。封衡一袭青衫仪度翩翩,清峭面容还可看出青年时的风姿如玉。薛夫人亦是相貌温婉,气质如兰,远远地朝着他们微笑:“明庭来了。”

二人俱是相貌清秀,风仪峻整,衬着身后的山水清灵,宛如神仙人物。

谢明庭于船上拱手行礼:“学生携妻子苏氏见过老师、师母、小荷妹妹。”

顾识茵既“死”,自离了洛阳,识茵便被迫随了母性。这尚是她第一次与他光明正大地并肩立在天光之下,此刻面色含羞地随着他向他的老师师母行礼,心中却无端有种做贼心虚的背德之感。

她想,她算是他的什么妻子呢,既无三书六礼作聘,也无天地高堂见证,她和他之间,有的只是一段不容于世俗的禁忌和背德的关系罢了。

果不其然,才一下船,那着红衣的美貌少女便好奇地拉住了她的衣袖:“你是我明庭哥哥的妻子吗?我要怎样称呼你啊。明庭哥哥又何时娶的妻呢,小荷竟不知道。”

识茵脸热难言,更不知如何辩解。身侧的郎君已握住了她手,微微笑着向少女解释:“是啊,她叫识茵,你叫她茵姐姐就好。”

他其实很少笑,总是冷着一张脸,夜月般的清冷阴郁。便是对着她时,那些稀薄冷淡的笑意也不曾真心过,或是冷笑,或是讥讽,却唯独不会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尚是识茵第一次瞧见他只关乎快乐本身的笑,仿佛向外人承认她是他妻子,于他便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茵姐姐。”

小娘子并不害羞,应声便甜甜唤了她一声。识茵受宠若惊,忙应了一声。

薛夫人则笑吟吟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这里哪是和客人说话的地儿啊,咱们回去再说吧。”

书院修建在山上,青石砌成的阶梯有如一条翻山越岭的长龙,自山脚一路铺到了山巅。仆役们提着行李在后,谢明庭同恩师封衡走在前面,识茵则被封荷拉着,与其母薛夫人走在中间。

小娘子性情活泼又开朗,沿途不住地拉着她手问东问西,或是沿路的山水见闻,或是帝京风貌。识茵一一礼貌作答着,心神却一直落在一旁微笑注视着她们的薛夫人身上。

无它,只因这位薛夫人在帝京实在太过有名。她本是宫人之女,却意外卷入宣成朝的一桩宫廷密事,彼时宣成帝也就是女帝陛下的祖父弑父杀兄上位,将胞妹永安公主幽禁于掖庭,永安公主生下驸马的遗腹女永安县主,将真县主偷龙换凤转移出宫,而薛夫人,就是那个被调换的假县主。

她的人生很坎坷,既为县主,却在已经覆灭的定国公府长大,十四岁便被继兄奸|污,囚禁□□,受尽苦楚。后来,便于众目睽睽之下,向大理寺状告其兄。

历来女子都将贞洁看得极重,便是风气较为开放的大魏,也没有人会对失贞之事毫不介意。但她却为求一个公道亲自向世人揭露了自己的伤疤,不可谓不勇敢。

而说来也巧,当年主理这个案子的大理寺卿,便是她现在的丈夫封衡。封衡怜其遭遇,不仅未嫌她已非完璧,反待她一心一意,不置妾室,辞官随她归隐。就连如今在这东阳县开设书院,也是因了这是薛夫人的故里。二人夫妻感情深厚,遂在京中传为佳话。

识茵不想被谢明庭一直拘在身边,做一只笼中的鸟儿。

她想,同为女子,这位薛夫人或会理解她的困境,就看她肯不肯帮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哼唧,下次见面就是弟弟暴打谢狗之时~

第51章 (原46/47)

◎逃走◎

得知他要来, 封衡已于前日遣散了书院学生,又让人收拾出一间院子,供他二人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