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什么君命难违,什么赶不过来。

小鱼岂是那等不通人情的君主,分明就是谢明庭那家伙趁此机会离开。

知宾提醒着下葬的时辰将至,谢云谏扭过头对顾伯父与林氏道:“新妇即将下葬,伯父再看看她吧。”

识茵父母双亡,无论心理上和伯父伯母亲不亲,按照礼法,顾伯父与林氏都是她出嫁前最亲的人。这也是谢云谏明知他们对妻子不好却还屡屡给顾家面子的原因。

识茵的堂妹顾识兰也在送葬之列,此时跟在父母的后头,捏着手帕子哭得好不伤心。顾伯父脸色讪讪地,壮着胆子探头朝棺椁里看了眼。

少女的遗体已经蒙上了层白布,不得见其面貌,但见棺椁里空空荡荡,除却少量陪葬物品并没有昨夜侄婿特意来要的她母亲的书画,又不禁疑惑:“她母亲的那些书画,没有放在里头吗?”

书画?

谢云谏疑惑地皱了眉:“伯父何出此言。”

昨夜来要家中要书画的,难道不是他?

顾伯父还未开口,一旁抹泪的女儿顾识兰已心直口快地说道:“姐夫这话说得好奇怪。”

“昨夜不是您亲自登门来求的我叔母的书画吗,说是姐姐生前的遗愿,想要书画随她下葬。”

竟有这事?

谢云谏倏然一阵心惊肉跳。

可他昨夜并没有去顾家。如果顾家所言是真,那昨夜去顾家求岳母书画的是谁?兄长吗?

不是和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兄长,谁又能堂而皇之地从顾家带走岳母的书画?他又为何要在临走前去顾家求这个?

像是封闭已久的古井突然得见一缕天光,一直以来某个从来不曾细想过的猜测重新顽强地浮上心来。谢云谏面色阵红阵白,心脏都剧烈颤动。

却还强撑着掩过了此事:“不错。但书画易遭虫蠹,事起仓促,我暂时还没找到存放的法子,后面再说吧。”

他神色如常,三言两语即将这话题带了过去,若无其事地主持完葬礼。顾伯父几人虽心有疑虑,但见他脸色又实在不像,一时只得将那些疑惑都咽下了喉口。

然而即虽面色掩饰得极好,谢云谏内心却似不受控制地擂起了千面鼙鼓,手心的汗越出越多,就快握不住腰间的剑。

“长兄已经启程了么。”

寻了个机会,他问跟随在身边的亲卫谢徐。

谢徐道:“家中传的消息,好像是清晨走的吧。”

“怎么了,侯爷?”

谢云谏摇摇头,回头望着不散晨雾中已经树立起来的墓碑,原先笼罩在心头的伤恸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猜疑。

茵茵真的去了么?

那座棺椁里,埋葬的又真的是他的妻么?

为何茵茵故去的这些日子,长兄几乎每晚每夜都要行事?又为何他口中的那个“音娘”,自己从未见过?

越想心底越是发寒,想要拔腿一走了之一探究竟。这时苏临渊却走了过来,朝他拱手一揖:“谢侯爷。”

“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云谏回过神来,到底是妻子的娘家人,倒也没有不给面子。与他脱离送葬的队伍走至一旁的一株桐花树下:“表兄请讲。”

苏临渊平静道:“侯爷,您不好奇,我那日为什么要当着楚国公与那位高郎君的面儿,要您开棺吗?”

谢云谏心下已然有些猜到,薄唇抿得近乎发白:“为什么。”

“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好做实小妹的死。”苏临渊一字一句都咬得极为冷静清醒,“那人却也不是别人,而是……”

他话音未落,谢云谏忽似冲天的鹞子一般蹿了出去。

“家中有急事,此处还拜托楚国公代臣主持,臣先走一步!”

他抛下这一句,跳上来时送葬的骏马,头也不回地朝城中狂奔。

变故突然,四周人群诧异纷纷。周玄英淡淡解释:“是郡主叫他回去,好似是出了什么事。”

“新妇既已下葬,诸位,就请回吧。”

*

洛阳东郊,洛河之畔。

山色倚晴,黄叶坠新,两岸青山环抱下的洛河水面清波摇曳,一艘画舫正悠悠停靠在岸边。

船外,陈砾正立在栈桥上,不住地望着来时方向,又不时仰头看看天色。

久不见人来,他不免有些焦灼,心下纠结了一小会儿,终是踏上甲板进入船室,停留在那一间轻掩的房门外,低声请示:“侯爷,时候不早了,二公子想必不会来了,要不,我们先走?”

此行路途遥远,他们需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前赶至前方的郡县船港过夜,若是迟了,便只能漂泊在水上了。

船室中布置得精致典雅,云母屏、连珠帐、却寒帘、犀丝簟……楹柱窗栏俱用金玉珠翠妆饰,和侯府中也没什么两样。

室内,紫茸云气帐若云雾垂下,轻拢着那一张安放在船室正中的七宝床,床上,珊瑚枕翡翠衾一应铺陈。此刻正叫谢明庭垫在那柔若无骨的女孩子身后,手里端了个白玉莲花形小碗,好心情地替她喂粥喝。

她尚未梳洗,一头青丝若柔软的缎子落满肩头与饱满柔软的玉软。滟浓的墨色间,能觑见肩下裸露的大片大片玉白肌肤,是彻夜欢乐、还未更衣的缘故。

闻见那句“二公子”,她悄然抬眸觑了谢明庭一眼。男人神情淡淡,手持瓷匙仍专注地搅弄着碗中浓稠的麦粥。

“再等等。”他道。

此处并非人群熙攘的码头,但他们留了人在那儿,云谏只要赶至码头,自然就知道他们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