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总感觉是谢明庭有意为之。毕竟他那个人那么荒唐,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谢云谏挠挠头:“父亲的忌辰快到了,估计是来抄经吧。每年都这样的。”
“每年都这样?”
“对。”谢云谏道,“母亲在清水寺供奉了父亲的往生牌位,每年的中元和父亲的忌辰都要到寺里来,为他抄经祈福,举行往生仪式。”
“这样吗。”识茵微微疑惑。
心下又稍稍安定,不是谢明庭做的便好,那晚的事,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不过清水寺既是佛寺,想来,他没有这般荒唐的罢?
山寺钟鸣昼已昏,等到一家人行至上林苑上的清水寺,住持空闻大师已在山门之前等候。
“犬子即将去往江南赴任,走之前,想来再拜拜他父亲,为他父亲抄写几日经书。这个时候来叨扰住持真是不好意思。”
武威郡主如是道。
住持慈眉善目,手持佛珠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言重。这就请吧。”
因寺中供奉着先陈留侯的往生牌位,陈留侯府每年捐给寺中的香油钱数以万计,是以寺中是有专门为侯府预备的院子的。正房坐北朝南,东西各有厢房,以回廊连接。院中则种植着一株两人合抱粗的银杏,眼下正值深秋,庭下黄叶堆积,层层叠叠,如粲阳,如流金。院中好似涌动着一片金黄的薄雾。
微风吹过,涌动的薄雾将朱红门窗都染作灿灿的金。
临到入住时,识茵被分配到西边的第一间厢房,谢云谏原本抱着行李欲要跟去,武威郡主却神色严厉地扫了眼次子:“麟儿,今夜你去东次间住。”
谢云谏眉目怏怏,不情不愿地和识茵分开。
识茵不言,默默跟着侍女去往自己的那间。不经意回头之时,却瞥见茂林修竹之下那人青衫翩然,一双墨黑的眼敛得冷峻至极,正沉沉看着自己,如猎鹰之遇雏兔,是在锁定自己的猎物。
她颈后寒凉一片,低头避过,启身进去。
*
金乌西坠,明月皎皎,用过寺里备下的晚膳,识茵无端地心口有些乱,坐在蒲团上端凝着堂中供奉的一尊白玉菩萨像发怔。
厢房布置得清幽典雅,床榻、桌案、书架、屏风一应俱全。雨雪金点戟耳彝炉里燃着清神的檀香,然她只觉心中堵得慌,无处不在的檀香好似一团棉絮乱糟糟堵在胸口,迫得人心口发沉。
好在一夜无事,次日清晨,她起身在妆台边梳妆,忽然传来门扉的吱呀。她下意识抬目,门扉开合间,显露出一张冷月清霜的脸,正是谢明庭。
她霍地起身:“你来做什么?!”
环顾屋中,侍女皆已无声无息退下,她好似忽然明白这趟清水寺之行是因何而来,如受惊的小鹿彷徨而恐惧地朝后退着,一双杏眼漉漉如盈泪。
谢明庭眉目冷淡,将门扉重新在身后合上:“你不是想知道闻喜县主的案子么?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来问我?”
顾识茵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阿娘的事,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第43章 (原37-38)
◎清水寺(一)◎
他将门栓插好走过来, 满脸阴郁冰冷,这样的谢明庭识茵从未见过,下意识想逃走, 却被他拽回怀里:“回答我, 茵茵。”
“为什么不肯来问我?是我不配过问你母亲的事?你只认他做丈夫, 所以可以告诉他,我就不配知道?”
她涨红了脸,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身影如磐石,纹丝不动。
“放手!”
她还要再撞,却被男人攥着腰摁在了墙壁上, 极疼。
“你可以唤云谏过来试试。”男人轻轻抚上她脸,声如呢喃,“看看吴钩台用来杀人越货的蒙汗药, 能不能被你唤醒。”
他手上不知何故缠着一圈纱布,拂在脸上一阵阵刺痒。识茵并不知吴钩台是什么,唯有极度的震惊, 他既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下药,那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他的手那样冷,像刀刃一样。男人周身更萦绕着一股冷寒的阴戾, 冰寒彻骨。她有些害怕:“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呼出的气息如迷香铺盖在脸上, 令人一阵心悸,“你不是要和云谏圆房么?怎么, 我来代劳不可以么?反正我们不都长得一样?”
他说得直白又荒诞,识茵脸上喷霞:“我没有……”
“没有吗?”
谢明庭唇畔点了几分冰冷又浅淡的笑:“云谏他一向听你的, 你不松这个口, 他会跑来耀武扬威地跟我炫耀你们要圆房?”
“怎么, 口口声声和我说一女不能侍二夫, 这么快就要踹了我转投云谏?我就活该是你们夫妇情深的垫脚石,对吗?”
他虽是质问,说这一句的时候,实则痛苦得五脏六腑如同撕裂,冰玉似的脸也透出阴郁。
从云谏回来后便是这样了,只要一想到,她喜欢的是弟弟,她从前对他表现出来的所有的喜欢都是因为弟弟,他便不能忍受。
识茵却是愣住。
原来是为了这个。
真是可笑啊。他以为他是她什么人呢,他有什么权利主宰她的神思、她的身体,他以为他是谁?
她道:“如果你是为了此事而来,便大可以放心。我虽然蠢笨,虽然被你们骗得团团转,却还不至于自甘下贱,可以刚跟了这个就跟那个。”
“但我也要提醒你,我的身体只由我做主,你没有资格掌控我,也没有资格质问我!”
意识到她误会,他微微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