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 / 1)

“是有个朋友托我打听。”谢云谏道。

又小心翼翼地追问:“哥,那妇人可是会画画?阿父他认识不?”

“好像是吧。”谢明庭道,没回答第二个问题。见他神色栖惶、欲言又止,一瞬识破,“是弟妹让你问的?”

他倒是听她说过她母亲雅好丹青。但她母亲是扶风郡人氏,苏姓,不仅姓氏对不上,籍贯也对不上。

谢云谏忙摆手:“不不不,她问这个做什么?!真是我一个朋友,你就别问了……”

说完,他抱着那一挪寻得的画卷一溜烟跑了:“你要是没事就把屋里收拾一下啊!我先回去了!”

空旷的画室于是又剩下谢明庭一个人,金色的夕光裹挟着空气中细小的尘粒漂浮于书架画缸之间,满地画卷零落。

他俯身拾掇着那些凌乱的画卷,一颗心也随之沉入无边荒寒的海水里。他想起来,当初在伊阙时,她曾屡屡向他打听什么时候回家、打听“长兄”什么时候回来,问她,她说有要事要问,再追问却说要等回家了再告诉他。

原来,是这件事吗?

所以,以为他是她的丈夫时,她便打算告诉他。如今云谏既回来,就连打听事情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轮不到他了。

为什么?是因为只有她的丈夫才有资格过问她的家事吗?

谢明庭自嘲地扯了扯唇。

茵茵,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这厢,忙活了一日也没得到确切线索,谢云谏难免心虚。

识茵自他白日入宫始便一直在院中眼巴巴地盼他。见他垂头丧气地抱着一挪画卷进屋,忙紧张地迎上去:“怎么样?”

瞧见她眼中期盼,谢云谏心头仿如蜂蛰。他心虚地抿抿唇:“我今日去宫里了一趟,托楚国公去调了当年的卷宗……当年被闻喜县主害死的女人姓谢,陈郡人,不和岳母同姓。兴许,是我从前想错了。”

识茵却似当头棒喝,面色蓦地苍白如纸。声音一瞬变得哽咽:“可,可是我阿娘……的确是姓谢……”

原来识茵的外祖母乃是二嫁,原先在陈郡一户谢姓人家做婢女,怀了公子的孩子,却被赶走。后来生下母亲,无依无靠,幸得同在府中做画工的外祖父收留,改嫁外祖父,这才改姓苏氏。

这件事,母亲没对顾家任何人说起过,唯独走之前告诉了她。

“你先别哭。”见她哭,谢云谏一瞬慌了。

“仅凭一个姓氏,或许是巧合呢。你想想,这案子里的谢姓妇人可是怀了孩子被开膛破肚的,岳母大人当时应该……咳咳,应该没有怀孕吧?”

识茵懵懵地想了一刻,当年父亲刚刚去世,阿娘就被伯父伯母赶出了顾家。她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阿娘怀孕了没有。当是没有,否则林氏他们一定会编排此事。

阿娘是四月被掳,六月传的死讯,表哥也没说她怀孕了……

可如果不是,她又该从何处去找母亲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她怔怔地说。

她或许是魔怔了,分明母亲已经“病逝”十年了,她早该接受这样的事实。

只是身为人女,她自然希望母亲还活着,即使只是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也不肯放过。

谢云谏又道:“先别急,我们这才刚开始找呢,让我想想……我再想想该怎么打听。”

识茵凄惶无定的心渐渐安定,她抬起一张杏花坠露的脸儿,不忘叮嘱:“你不要去求长兄。”

可是长兄大概已经知道了。

谢云谏眼神微微闪躲,点头应下。

识茵难过了一阵,又想到自己对他提许多要求,指使他忙来忙去,心下过意不去:“云谏,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谢云谏忙道。

他亦担心识茵会误会自己是贪图回报,又诚恳地分辩:“我,我是真的喜欢你,见不得你难过。再说了,既然咱们两个做了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分得那么清的……”

识茵没应,只攥着帕子低头揩泪。

什么夫妻,不过是骗他的罢了。

偏他是个傻子……

心下一时歉疚,她红了眼圈:“嗯,我都知道。”

“云谏最好了。”

女孩子嗓音又轻又软,更似轻薄纱缎拂过心尖,谢云谏浑身都酥了半边。旋即猛地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茵茵你看。”

他把那些从父亲书房里寻得的画献宝一样摆上书案:“这些,是不是岳母大人的画?如果是,就都给你吧!我父亲要是知道他收藏的画作是他儿媳的母亲画的,也会感慨有缘分的!”

识茵开卷一瞧,果然是很熟悉的笔触,和家中留下来的母亲的画作一样。

她感激地同谢云谏道了谢,将那几卷画都紧紧抱着怀中,就像恋母的婴儿怀抱着自己的母亲,潸然泪下。

她看画的时候,谢云谏亦在一旁看她。

新妇美丽又柔顺,跽坐于入窗夕阳之下,宛如黄昏光阴下清雅的玉簪花一般。谢云谏怎么看怎么满意,怎么看怎么喜爱。胸口又热热的,满心的柔情都要溢出来。

他能感觉得到,她待自己,不似初回来时那般生疏了。

她是他一眼相中的女孩子,此生也就喜欢过她一个。前时他不在京中,茵茵因了他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日后,他定当好好待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

有关识茵母亲的线索就此断掉,但谢云谏跑上跑下,仍是探得了一些消息。

闻喜县主当年因此事被太上皇自宗室中除名,安平侯也因此被贬官,两人如今正居住在荥阳,离洛阳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