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是。
那时候大家还没有手机,中考结束以后就没了联系方式,汪浔靠着体育特长,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离开了原来的环境,那份其实分不清是感激还是爱慕的感情,也被他深深藏在了心底。
后来遇到的人没以前那么过分,但像杜肖玉这样用一颗赤子之心关怀他的人,也没再遇见了。
上了高中以后,汪浔开始住校,半个月才回家一次。
村上的大部分人初中毕业以后就外出打工,不少人过年才回来一次。
后来又偶然碰见过两回,但只是三言两语就别过,大家都已经长大了,也不至于还要追上来嘲讽两句。
有些场合的相遇却是避免不了的。
回老家去参加弟弟的婚礼,汪浔其实是有些自豪的,毕竟按照他爸的说法,这场婚礼能顺利举行,他也出了一份力。
按照桓青先前吩咐的,他拿到两万块钱以后,没有直接汇到家里,而是说还要一段时间去筹钱,不如到结婚的时候作为份子钱拿出来。
他爸妈勉强同意了。
劳动节假期,从学校回到家,妈妈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你弟的份子钱呢?”
汪浔打开书包拉链,把桓青给他准备的两沓钱拿出来。
“诶哟,你怎么把钱放包里啊,给人偷走了怎么办?”妈妈嘴上教训着,唇角的笑意却停不下来,“我跟你爸说你一定拿得出来的,他偏偏不信,说你就是在骗我们呢。”
汪浔考上高中以后,他爸很不满意,但他妈妈做主,还是拿了钱给他读书。
那时他每次参加比赛,都把奖金拿回家里,父母却还是不开心,说这每次几十几百的,三年高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后来他还要上大学,干脆就不给他钱交学费了。
康含莲点完钱,摸了摸汪浔新剪没多久的头发,眼里是难得的欣慰:“我们阿浔总算长大了,能往家里拿这么多钱了。”
在汪浔的内心深处,早就想要这样一句认可。
但此刻听到时,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宴席当天,汪浔的到来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原因无他,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往常他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堆在脑袋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显得很没精神。今天却不一样,那个发型也不知在哪儿剪的,感觉好像特别设计过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他的神态变得不一样了。
往常他总是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今天却昂首挺胸的,讲话的时候甚至会和人对视了。
房学义上次远远见他还是一年多前,那时汪浔虽然上了大学,但和原先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还是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而他房学义呢,虽然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念书,但是自己出去南下打工,和别人学做了电商,一年已经能赚小二十万了。
这年薪,在这座闭塞的小镇上,可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那些上了大学回来当老师公务员的都没他能赚。
上大学有什么用呢?
不过见到英俊潇洒的汪浔,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无他,初三毕业的时候,这人还比他矮,但是他初中以后就没再长高过,汪浔好像上了高中才开始窜个子,现在他才到汪浔的胸口,要仰着头看他,实在让人很不爽。
房学义和身边的朋友对视一眼,两人端着酒杯上前。
“新郎官的大哥,我们是女方的亲戚,敬你一杯哈。”
“谢、谢。”汪浔向来不喝酒,闻言拿起面前的饮料,刚准备端到嘴边,就听面前的人又说:“你弟弟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喝果汁啊!来来来,给我们大哥满上。”
汪浔连忙摆摆手:“不不。”
他全程.寓.言.整.理.都是对待陌生人的表情,显然是完全没想起面前的两个人是谁。
房学义劝不进酒,又被他这一副完全不认识的神态惹恼了:“汪浔,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我们了?初中我们一块在镇中念的!”
对于初中同学的脸,汪浔其实印象有些模糊了。他从小就很少看别人的脸,记人一向不太在行,又不会掩饰表情,神色间便流露出一丝明显的迷茫。
房学义咬了咬牙,报上姓名:“我房学义啊,你不记得了?”
汪浔的爸妈和弟弟弟媳出去给客人敬酒了,没有让他一块去。
所以,有新娘的亲戚来给他敬酒,汪浔一开始是有点高兴的,但是现在,他高兴不出来了。
脸上那一瞬间的凝滞让房学义确认,汪浔还是记得他的。
没等人说话,房学义笑嘻嘻道:“没忘了我吧?快点,和老同学喝一杯!”
“不、不会喝。”
“到底是大学生,和我们不一样了哈,酒桌上来一个都不愿意。”
“……”
“你小子,将来发达了别忘了我们这帮老同学啊。”房学义自以为宽宏大量地举杯,里面其实只剩薄薄一个底,“我先干了,你随意哈!”
满心以为汪浔面子上会过不去,没想到他到最后还是没喝。
房学义碰了个壁,恼怒地拿着酒杯回座位,议论的声音一点儿不小:“哎,这年头,大学生有什么用啊,话都说不利索。”
显然是故意说给汪浔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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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浔抿了抿唇,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没有说话。
晚上,汪浔坐在儿童房里,神色是无尽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