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也断断续续见到过奶奶几次,后来就到了高考,那年暑假她跟王骁歧在一起了,见奶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奶奶十分疼她,当亲孙女那种,最后一次见面是她要出国前,就在那座老宅子里,奶奶紧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在外面不比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她也靠在奶奶身上安慰她,“哎呀奶奶,我就出去读个研,中途只要放假就会回来的,一回来就来看您好不好?”
奶奶抚着她的头连说好,突然起身去房间里翻自己的床头柜,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块上了年头的红布重新坐到她身边,那块布里包着个东西,奶奶一层一层摊开,最后一枚和田白玉镯出现在许意浓眼前。
她一下就明白了奶奶的意思,伸手推拒,“奶奶,这个不行。”
奶奶却执意塞给她,“在我心里啊,你就是我孙媳妇,这个早晚都是要给你的,拿着拿着。”
许意浓不肯接,“奶奶,真的不行。”
互相推了一会儿,奶奶当然抵不过她的力气,故做生气状,“你不拿奶奶不高兴了啊。”
她为难地看向一旁的王骁歧,他倒好,拿着水杯慵懒地倚靠在门框上一直安静看着她俩,也不吱个声。
她用眼神示意他赶快说话救场,谁知道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
许意浓唬他一眼,让他帮忙却帮了个倒忙。
没办法,她收下了那个镯子,奶奶还帮她戴上,末了举起她的细胳膊看了又看,满腔欢喜,“你看,圈号都不大不小正合适,戴着多好看呐,你就是我的孙媳妇儿啊。”
许意浓害羞地对上王骁歧炽热的视线,脸更红了。
可是,没有什么是会一成不变的。
很多曾经的誓言随着他们的分手烟消云散,说好的每次回去会看奶奶也变成了不能兑现诺言的谎话,唯一在的只有那枚镯子和C市那座屹立不倒的老宅。
有次过年回去,她带着那枚手镯回到那栋老宅,站在奶奶家门口,却一直没敢敲门,她想:奶奶是不是也像往年一样忙着准备年货张罗过年?在这年味愈浓的喜气日子里她出现是不是太扫兴了?
她站了一会儿,最后只把那包好的镯子放进了门口的牛奶箱里再牢牢关上,终究没有去敲那扇门。
下楼的时候,楼下的一排老车库前有小孩在点鞭炮玩,他们追逐打闹着,每张脸上都挂着笑,好不热闹。只有她形单影只走着,风将鞭炮残留的碎纸和火 |药|灰吹散到她脚边,红得刺眼,离去前她蓦然回首朝奶奶家的窗户望了一眼。
最后在心底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啊奶奶,我不能做您孙媳妇了……
她一直以为奶奶健健康康地在C市老宅里生活着,却从未料到再见面竟是如今这副场景,而她双鬓白霜,垂垂老矣的模样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在广场舞队精神朗朗,笑声不断的小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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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厉害了word哥...)
眼前的奶奶老了许多, 时光并没有优待她,而似将她摧残得饱经沧桑,再也不复昔日的峥嵘神采。
而奶奶却拉着她, 一个劲地让她坐。
“浓浓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奶奶看看你, 好好看看我们浓浓。”
她越发苍老的手紧握着许意浓的手, 然后再捧起她的脸, 轻轻抚摸,从眉毛到下巴。
“怎么瘦了啊?”奶奶蹙着眉头心疼地问,一双眼睛明明是盯着她的, 却似空洞无神, 毫无光彩。
许意浓心摇摇一坠, 神色也随之一暗,她任由奶奶继续摸着自己的眉骨,默而腾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再晃了晃。
奶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
泪水毫无预兆地掉落, 她震愕到心脏骤缩,褶皱遍横, 接着一颗心疼得七零八碎, 整个人难以喘气,她看向王骁歧, 喃喃语结,“奶奶, 奶奶眼睛怎么,怎么……?”
他立在她身后, 声音和眉目一样深沉,“白内障,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现在只剩光感。”
他的话宛如凉风袭至,让她顿感彻身清寒,泪水轰然决堤,簌簌滴落在了奶奶手背上。
奶奶立即嗔怪他,“你啊你,说这些干什么?本来就上了年纪,眼睛早不行了。”又给她擦拭眼泪,她指尖跟从前一样温热,“没事没事,奶奶眼睛本来就不好的,以前不是还老让你给我穿针引线来着?”
许意浓凝噎难言,心绪难平,奶奶还在哄她,“不哭了不哭了。”把她再拉近些,捧起她脸轻柔摩挲着,“歧歧说你在国外搞科研项目,签了保密协议,没结束就不能回来,我起先以为也就两三年,谁知道这项目一搞搞了五年呐?外国人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呢?我们一个肉嘟嘟的小姑娘出去,回来都只剩了皮包骨头。”奶奶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她这样,许意浓更难受了,她看了王骁歧一眼,抹开眼泪沙着嗓顺着她说,“项目已经结束了,现在可以回来了。”
“还走吗?”奶奶小心翼翼的姿态让许意浓视线再次模糊,她反握住奶奶布满皱纹的手,“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奶奶眼中泛光,“好,好,不走就好,可算是回来了,你俩苦尽甘来,总算能待在一块儿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过。”
眼眶里蓄着的泪无可自抑地再次滑落,有的淌在脸颊,有的挂在鼻尖,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仓惶与狼狈感,纵使她这几年独自在外早已百炼成钢,却终抵不过奶奶的几句真情实意。
原来奶奶并不知道他们早就分开了,这五年里的点点滴滴她都一无所知,竟一直在等她回来,可物是人非事事休,不仅是他们,还有曾经的种种都历经世变,大不一样了。
她张了张口,想告诉奶奶真相却又无所适从,平日里的大咧在此刻都化为乌有,唯剩不敢直面的胆怯。
“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挺难的吧?”奶奶又揉揉她的发问。
许意浓心里五味杂陈,她吸着鼻子,带着低重的鼻音,“还好的。”
“你呀,跟歧歧一样,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我知道一定很不容易的。”奶奶又拍拍她,“苦了你啊孩子,现在回来了,在哪儿工作啊?”
许意浓告诉她,“A市。”
奶奶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这个时候她的眼睛才像恢复了一点光彩似的,“那好,那好,跟歧歧在一个城市啊。”止不住地叹,“哎呀,真好,真好,你们还是在一起的好。”
许意浓眼底黯然,酸涩不已。
她不知道这个善意的谎言尚能维持多久。
这一夜重聚,几乎都是奶奶在询问她,她知道这五年奶奶是想她想得狠了,短暂的时间里她们仿佛有些说不完的话。
可还是被突来的护士给终断了。
“四号床,快八点半了,家属探访时间结束了啊。”她踏进房间,一脸严肃,正是先前前台那个。
但许意浓觉得自己还没跟奶奶说上几句话,她尝试跟她商量,“能不能再通融一会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