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等上完一堂晚自习,吴老师去洗手间的时候又听到其他组的同事在讨论这件事,还说什么市一中在组织学生紧急撤离,晚自习集体取消,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她回了办公室便给许意浓发去一条短信,却久久不回,再打电话,也没人接,这在以前是根本不会有的事,女儿即使当时不接也会很快回过来,哪怕只回一条短信,这让她越来越心神不宁,听着同事们偶尔的小声讨论更觉不安,也没什么心思坐那儿了,她跟隔壁班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照看着点儿她们班,她家里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那老师会意地点点头,“行,你去吧。”

吴老师拎起包就往外走,她要亲自去市一中一探究竟才放心。

她打车去的市一中,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在厕所听到的“高一冲刺班,一个孩子突然没了。”

她赶紧从包中掏出手机给丈夫打了个电话。

老许原本在应酬,酒精上头听了两句便失了耐心,想催促妻子没事就先挂了,有什么回家再说,却听到妻子说什么“市一中有孩子出了事,女儿失联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现在正在赶去市一中的路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才能放心。”

他拿起餐桌上的湿毛巾往脸上抹了抹,早就忘了那是用来擦嘴的,然后跟领导和客户打招呼走出包厢,酒也瞬间清醒了一半。

“你说什么?”

吴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并叮嘱他,“你现在要没急事就回家看看去,说是学校已经组织学生紧急撤离了,万一女儿已经到了家……”

她还没完,老许已连声应下,“好好好。”想起自己今天还拿了女儿的钥匙,他更着急忙慌,“我现在,现在马上就回去!”

就这样,夫妻俩兵分两路,可一个人都没寻到女儿,两人轮番打电话给她,那头不断提示已关机,吴老师打给班主任也是占线,两人汇合后再急急忙忙回家去看,总算见着了女儿,吊了一晚上的心这才安然落下,尤其吴老师,眼泪那叫个情不自禁地刷刷往下流。

只是许意浓还未来得及对父母的举动有所动容,一回到家,夫妻俩非但没有进行深刻的反思,而是开始互相推诿起来,愈演愈烈。

吴老师怪老许拿了许意浓的钥匙,对着他一顿数落,“你每次出去都不带家里钥匙,要拿女儿钥匙,你是没记性?还是压根不想要这个家了?害孩子只能一个人坐门口,无家可归,要不是我说再赶回来再看看,孩子还不知要坐着等多久,这么冷的天,她还在长身体冻坏了可怎么办?是不是以后家里得请个保姆特地给你开门啊?”她睨着他,“没有老爷的命,却有老爷的病。”

老许也不甘示弱,“那你怎么只存了女儿班主任的号码,关键时刻其他一个老师的号码都找不到?这时候你的老师圈呢?你的人脉呢?你的理智呢?”他双手一拍,“还不是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两人争执了半天,高低不下,风向又不知不觉倒向了学校,老许抬手指着窗外,也不懂在指哪儿,“我看这市一中是越来越不行了,先是老师出问题,现在孩子又出问题,这么老出问题下去,哪个家长能吃得消?”他在吴老师面前负手来回踱步,摇着头嘴上念叨着,“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吴老师看他一晃就心烦,皱着眉问,“那你倒是说说,怎样能行?”

老许看向妻子,“出国!”他几乎脱口而出,“把女儿送出国去读高中。”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吴老师竟也没反对,而是沉吟了良久,陷入了深思。

老许见妻子的反应,更加头头是道起来,“反正我们家也不是没这条件送孩子出国,你就说你同事,我同事,哪个孩子现在不出国念书的?好,我们不说别人,再来说说近的,昱恒,昱恒不也打算申请出国做交换生?”老许一合计,深以为然,“既然最后都是要出去的,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呢?”

吴老师思忖着,正犹疑不定,突然许意浓房间紧合的门“咚”地一开。

夫妻俩吓了一跳,只见她往房门口一立,眼底不含任何情绪,语气倔强地说。

“我不去!我不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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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自强自爱)

从许意浓的角度, 她非常反感父母这种平常不闻不问,一遇到事情却要替她拍板做主的行径,她不是没想过出国, 但不是现在。

而从吴老师和老许的角度,他们想尽己所能地给女儿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能心无旁骛地念书, 却不曾料到这个提议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她向来乖巧,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上了高中后反倒叛逆了起来?

“这不是我还在跟你妈在讨论着,八字都没个一撇的事。”老许缓过神来凝视着女儿, “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摔门做什么?”

父女俩在对峙, 而吴老师生怕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会激化女儿情绪,抚了抚额觉得也不适合跟她讨论这些,只先安抚说,“我跟你爸只是有这个想法, 关键还在于你,你不愿意那就先缓缓。”

老许作势要张口被她一个眼神扫来牢牢锁住了嘴。

许意浓一个转身再回房, 又执拗地丢下一句,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老许深皱着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对着妻子怄叹,“你看看你看看, 这孩子越来越犟了,这股子韧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吴老师愁眉不展, 盯着女儿再次合上的房门良有深思……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第二天许意浓成了全班第一个到教室的人,她把王骁歧折叠得工整的外套小心翼翼塞放进他课桌里,探头探脑地检查了几遍才回了自己座位,翻了会儿书又觉得自己刚刚没放好,再起身过去,拿出来重新放了一遍,来来回回地像个十级强迫症患者。

之后同学们陆续来到教室,大家都诧异许意浓的今天早到,但无人多问,各自落座抽书开启了新的一天。

王骁歧人到后习惯性地将手先伸进课桌里,没碰着昨天留下的书包,碰到了一团柔软,拉出来一看,是自己的那件外套,它被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方形便利贴黏在连衣帽上,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钱在左手边口袋里。

他顺势一摸,竟摸出了一张一百块,背面同样贴着一张便利贴,这次写了两行字

多出的是利息

不谢!

那笔锋处所晕染的黑水墨可见落笔时的匆忙。

王骁歧牵了牵唇,将两张纸平整地一道夹进了书中。

周邺看他一来就一直低着头,以为又是那些女生偷偷往他课桌里塞的情书小纸条之类的,不禁为自己叹了口气,既生瑜何生亮啊!还他妈做同桌,害他原本耀眼的光芒都被老王掩盖了,作孽啊,作孽哟。

班上有人在早读,有人在闷声低语讨论着昨天的事,过了会儿林淼咋咋呼呼地出现了,她是从教室后面推门而入的,把最后面的给吓了同学一跳,而她自己也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走到座位,一坐下就伸手推了推许意浓,神神叨叨地,“你,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意浓目光从书上移开,她困惑地摇头。

林淼调整好情绪,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许意浓手中的书倏然一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林淼,惊声噎语,“什,什么?”

之后学校也发布了正式公告,跟林淼所说的相差无几,真相的确是学校学生出了事,而且正是他们高一冲刺一班的学生那位“三个包子”同学。

她在寒假不幸横遭车祸,因为伤势过重没能及时抢救过来,花一般的生命就此定格在了十六岁,这件事也把她不济的家庭情况彻底暴露在了全班师生面前。

大家这才知道她父亲早年在外打工落下了残疾,不能再出去揽重活只能靠政府的残疾人补助津生活,母亲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她是当地一家文具厂的工人,按工时结算的那种,做多拿多,总是没日没夜地加班,还有一个正在念初中的弟弟,成绩却远不及她,家庭的原因导致她很懂事也早熟,她体恤父母辛苦,经常会利用节假日去私人超市打零工,赚来的钱一边补贴家用一边当自己的生活费,她省吃俭用每天只买三个包子,实在太饿了就多喝水。

因为成绩好,父母一直指望她能出人头地,以后好帮衬帮衬弟弟,谁知这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剥夺走了这个家的全部期盼,老实的父母还没从失去女儿的痛心疾首中缓过神来,就被一群亲戚怂恿着要去孩子学校要一个说法,那些平常不见人影的亲戚们这个时候又一个个化为了正义的判官,带着孩子父母用蛮闯进学校,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口口声声将车祸归咎于校方的问题,一群人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大吵大闹。

其中一个亲戚硬生生把她母亲推到校领导面前,义正言辞地替她发声,“都是你们学校搞出来的什么末尾淘汰制,让孩子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整个寒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闷闷不乐,无精打采,过马路的时候才会反应变慢出了车祸,你们学校是罪魁祸首!你们要承担全部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