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宋江潮和严文静的女儿,不改了,我是邵司晨的妹妹,这个也不改了。”宋司歌很平静地说,“今天也感谢你帮我做了个了断,谢谢,再见。”
江晁看着宋司歌脸,眉目清新,才二十岁的女孩子,脸上却有不合年龄的自醒与自制,究竟是好还是坏,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半天,自己也颓下来,点点头,无声道别。
屋子里一片清静,之前为妈妈准备好的床铺依然松软,甚至因为隔几天就晒晾,总是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可是这些都已经没用了,这间大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以前还有希望,现在便是永远沉默的现实,这间小屋子,不会再有人,以前总有憧憬,现在将是长久地空置下去。她已经习惯,唯一有些不一样的是,要永远习惯下去。
“妈妈,这张大床,小时候我好喜欢,总愿意待在上面不离开,爸爸说,这张樟木大床以后送我当嫁妆,那时候真傻,总盼望着快些长大,甚至结婚这样让人羞愧的事情都顾不得了。这张床几乎是我童年幸福的影像,出生时,睡在爸爸妈妈中间,生病了,躺在上面,把爸爸挤在客房,长大了,偶尔也会趁爸爸出差赖一个晚上。”
宋司歌慢慢地仰面躺倒在大床上,目光的正上方是古朴典雅的灯饰,小时候她也躺在这里伸出手指头数上面亮晶晶的小灯泡,爸爸常常捂住她的眼睛说别看,会伤眼睛的,她不干,爸爸就去把灯关了,把台灯打开,可是她又不愿意数了,爬起来抢爸爸的眼镜,爸爸会笑着无奈地说:“你这个皮猴。”
宋司歌侧躺过来,手摸着床铺的纹理,一下一下,眼角渗出泪,这两年多时间发生了那么多,她发现了亲情的真相,开始品尝爱情的苦涩,曾经不顾一切想为什么她姓宋,却在严文静的信中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她曾经把成为邵司晨的女友当成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以为自己不是宋江潮和严文静的孩子是老天爷给她的一次机会,遥远不知来处的她被宋氏夫妇收养,被邵司晨庇护,仿佛千里的缘份,可是这一切由她臆造的所谓爱情却在严文静去世后自动枯朽,宋江潮和严文静的无私与博爱粉碎了她心里的自私,此时此刻,她觉得做宋江潮和严文静的女儿比做邵司晨的女朋友更加让自己心安。
口袋里手机震动,宋司歌摸到手机,接起来,是赵嵩松的声音。赵嵩松开口叫了一声“宋司歌”却再也说不出话。沉默半天,倒是宋司歌先开口。
“你在哪儿?”
“在学校。”
“挺好的?”
“嗯。你呢?”
“也……好。”说出好字,宋司歌甚至还轻笑了一下。
“你……别难过。”
“嗯。”
“以后你怎么办?”
“继续上学。”
“宋司歌,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国外读书?我很快就回来办签证,去美国,你呢,你要不要去?”赵嵩松有些热切地说。
“祝贺你啊,终于梦想成真。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有才华有天赋的人很多,我在学校里已经见识不少,有时候想想我妈妈说的是对的,这条路哪那么好走。”
“你……什么意思?不学了?”赵嵩松着急地问。
“怎么可能?我就是这么说说。谢谢你,赵嵩松。”
“司歌……我过几天会回去,看你。”赵嵩松这次省去了姓氏,直接称呼名字,特意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更重一些。
宋司歌没有立即说话,她意识到赵嵩松的意思,或者也没心力想这些,半天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好”。
赵嵩松挂掉电话,几乎是又立刻拨电话改签机票,他有些等不了几天,就明天回去,手头的事情加紧一些应该可以处理完,可以赶上下午的航班回去。他记得宋司歌当年从医院出来在黑夜里蹲在地上的哭声,不知道这一次她有没有哭过?
他和宋司歌自从毕业后暑假一别就再未见过面,为了准备托福雅思,他几乎每个休息日都要去上课,寒假上完新东方的课程几乎马上春节,母亲说为了让他放松,带他去香港,之后又是节后的课程,背单词做习题的偶尔分神之际,校园里一对一对的年轻恋人有时候会刺激他的心,他遗憾地觉得自己真正体会了一个男人的难处,他为了自己的前程,甚至不能随意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面。有时候赵嵩松也会想,如果他能考取学校与美国大学的合作留学计划,他就可以距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他的成功只会让他更快地自立独立,那样他才会有资格拒绝母亲的安排,做出自己的选择。现在他已经拿到学校的通知,完成了母亲对他的要求,他有资格就他自己的感情和她对话,他对王蕊没有感觉,尤其是不能理解当年王蕊偷翻宋司歌的桌斗告她偷窃的事情,一个女孩子,如果用心如此,他不喜欢。
赵嵩松从当年的同桌那里在知道宋司歌的母亲去世,一边为宋司歌的悲伤担心,一边他掩饰了不为人知的欢喜,他想劝孤身一人的她出国,那样他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在一起。想到这些,赵嵩松不禁弯了嘴角。
22、一句良言
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睡了不知多少时候,似乎要一下子补足缺下的睡眠,可是真是沉在梦里,精神却也一点儿得不到放松,宋江潮、严文静、邵司晨、江晁、赵嵩松,丁慧慧、沈芯薇,这些在她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又都聚在她的梦里。
宋司歌撑着起来,腿脚睡得绵软半天使不上劲,坐在床上把腿敲打半天,能走了,却又忘记刚才坐起来要干什么,索性摸到手机开机,只有一两声消息传进来,天气预报和赵嵩松的一条短信,问宋司歌有没有需要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以后就过了这村没那个店了,宋司歌笑了笑,没有回复。把手机丢开,拢拢头发,下床,时间已是下午,她大概睡了一天多,怪不得全身没力,草草拿只锅子,烧开水,刚准备煮面,就听见门铃响。
江晁站在门口,吊儿郎当地望着仍然睡得有些迷迷瞪瞪的宋司歌,嘴角的弧度咧得有些宽。
“吃饭去?”
“我煮面。”
宋司歌让开门,江晁却不进来。
“你肯定睡了一天吧,面哪有什么营养,走,带你去吃好的,去,换换衣服。”
宋司歌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进厨房把火关了,又到卧室换身衣服,拿了书包跟着江晁出来。
“医生都很有钱吗?”宋司歌看一眼江晁的车子,想到江晁借她的那三百万,她不懂车,但那个车标,她还是认得的,应该是比邵司晨的好。
“借的。”江晁点火加油,无意此话题,“绑好安全带。”
车子嗖地窜出去,一路绿灯地跑下去,宋司歌渐渐看出是往城外走,转脸看江晁。
“是吃饭吗?”
“吃好的当然要费点儿事儿。”江晁头也不回说了句,隔一会儿又阴阳怪气补一句,“你要是怕我把你卖了,那现在就转头回去煮面。”
宋司歌转脸看向窗外,半天道:“我倒怕你的诚意。”
江晁摸摸鼻子,看一眼宋司歌的后脑勺,因为走得匆忙,她平时总是扎起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竟然已到腰间,乌压压的一片,像缎子一样,即使光线晦暗,也显出发质的好。江晁心里一动,目光转向前方。
车停下来,是一片山水间,城市里虽然天气已经暖和,山里还是有些凉,宋司歌双手抱臂站在溪水边,江晁说今晚就喝这河水里的鱼做的汤。
身后有脚步声上来,知道是江晁去而复返,宋司歌没回头,一件有香味的披肩凑在她面前,宋司歌猛回头,江晁一只手拿着披肩,一手夹烟。
“呶,披上吧。”
宋司歌接过披肩搭在肩上,细软的羊绒一下子给足身体温暖。
“这是什么香水,挺好闻的。”
“不知道,我从车子里翻出来的,你喜欢啊?下次送你一瓶。”
“谢谢,不用。你也不称职吧,女朋友用什么香水都不知道?”
江晁的脸黯了黯,猛吸一口烟又恢复常态。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可别随便跟一个成年男人开这样的玩笑,不知道的,以为你对人家有意,吃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