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他们面前,她盈盈下拜,轻声说:“见过夔王爷。”

李舒白点头,示意她起身。

她起身仰望着李舒白,低声说道:“多谢王爷亲至下问,王若感怀在心。料想大明宫守卫森严,又有这么多王府军和御林军日夜守护,定然万无一失,王爷尽可宽怀。”

她说着这样的话,但仰望着李舒白的眼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如受惊小鹿般哀伤后怕的神情,甚至有一种依依不舍的留恋。黄梓瑕可以想见,李舒白若此刻真的听了她的话离去,她该有多伤心失望。

幸好李舒白只微微一笑,对她说:“定然如此,不必担忧。你先去歇息吧,明日起就在宫中安心住着。”

“是。”王若敛衽下拜。

浓长的睫毛覆盖在她的双目上,有一丝灯光在她的眼中如水波般闪过,一瞬间黄梓瑕还以为那是一滴泪。

她站起身,再不说什么,垂首向内殿走去。

李舒白与黄梓瑕眼看着她在夜风中绕过假山,缓慢却一步不停地回到殿内。走到殿门口时,她神情似乎有点恍惚,脚在门槛上踢了一下,冉云忙将她扶住了,帮她理好裙裾。

李舒白把目光收回来,说:“既然有这么多人看守,那么我便回府了,这里就由你多留意着。”

“好。”黄梓瑕应了,眼睛却还在内殿那边。只见闲云提着食盒出来,一路向着后面小厨房去了,冉云提着灯出来照着外面,一边轻声说着什么。

黄梓瑕便隔着假山大声问:“你们在找什么?”

冉云将手拢在口边,大声说:“王妃那支叶脉凝露簪不见了!”

黄梓瑕便朝李舒白摆一下手,说:“我去帮她们找找。”

李舒白目送她快步走过庭院,一言不发。

黄梓瑕穿过假山时,一眼看到地上的一点金色,金制镂空的叶脉形状,上面缀着露珠般的两颗珍珠,正是刚刚插在王若鬓边的那一支叶脉簪。

她捡起来,快步走到冉云身边,递给她。

冉云接过,两人走到殿门口时,正遇上提着食盒回来的闲云。她苦恼地打开食盒给她们看:“小膳房的厨娘已经被遣走了,只在柜子中找到几块核桃酥饼,你们晚上吃不?”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自己腰身多少了?”冉云嘲讽地问。

闲云还嘴:“哼,当年杨贵妃珠圆玉润,倾国倾城呢。”

“就你还跟杨贵妃比?再说了,她是百年前的人了,如今早不时兴胖美人了!看看咱王妃的腰身,才叫好看呢!”

黄梓瑕站在殿内,听东阁毫无声响,不由得快步走到阁门口,向内看去。

小阁之内,一张垂流苏雕海棠的矮床上缂丝锦被尚叠得整整齐齐;一架空空的镶嵌螺钿雕花榻静静放置在窗下;一张漫天花雨洒金地毯上,陈设着一个矮几两个锦垫;一架四季花卉紫檀衣柜排在墙角。

宫灯光辉如水银泻地般冰凉明亮,照彻整个小阁,没有人影。

刚刚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走进东阁的王若,不过短短一刹那,就无声无息消失在阁内,仿佛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在身后一干人愣怔之际,黄梓瑕已经大步上前,打开衣柜看了里面一眼,又俯身看向床底,最后转到榻后,打开紧闭的窗户,看向外面,正看到面向着小阁窗户笔直站立的两名守卫。

她抬头,看见前殿的李舒白,正和身边的王蕴说着什么,似乎是眼角余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他的目光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她朝他招手,示意他出事了。

李舒白与王蕴快步穿过庭院走过来,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阁内,立即指挥众人在大殿和东西阁内寻找。然而雍淳殿就这么大的地方,一会儿工夫所有角落都搜遍了,王若毫无影迹。

只听得外面脚步声急促,皇后身边的女官长龄带着素绮匆匆进来,问:“出什么事了?”

待看见殿内的李舒白,她又赶紧行礼,目光探寻地望着闲云和冉云,闲云忙低声说道:“王妃……不知去哪儿了。”

长龄大惊,说:“我正奉了皇后之命和素绮一起给王妃清点了宫花和衣衫送来呢,怎么……这短短几时,这么多人,怎么就……”

王蕴说道:“你先去回禀皇后吧,我这边再命人将雍淳殿搜寻一番,若找着人了,定会及早报知皇后。”

“你们留几个帮忙找人,我赶紧先回蓬莱殿。”长龄说着,示意身后几个捧着衣服的宫女赶紧把东西放下,只带了两三个人先赶回去了。

王蕴吩咐下去,雍淳殿中这么多人几乎把每一寸草皮、每一块青砖、每一根木头都翻来覆去查了十余次,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真的和预言中的一样,王若消失在大婚之前,而且,是在这样的重兵保卫中,大明宫之内。

零玖 秋露行霜

她微笑着,拈着松香粉擦拭许久,眉尖微微一蹙,但随即又展笑开颜,抱着琵琶置于怀中,以手中玉拨勾动琵琶弦,欢快灵动的乐声顿时流泻出来。

不久皇后身边的大宦官之一永济也过来了,宦官、宫女、御林军、王府军挤得雍淳殿水泄不通,几乎摩肩接踵。李舒白不胜其烦,命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只有王蕴带了十余人,在内殿仔细寻找所有痕迹。

李舒白和黄梓瑕走到殿门口,仔细打量周围环境。

已经恢复了安静的雍淳殿,在夜色下与普通的宫殿没什么两样,因为形制庄重所以略显呆板的七间外殿与七间内殿,由左右游廊连接,形成一个标准口字型。为了打破这种平板状态,匠人在中庭铺设了一条青砖道,左右陈设假山。但假山并不高,只有一两块山石高过人头,其余的都只是错落有致摆放的中小石头,所以站在前殿,能清晰地与后殿互相对望。

“我们当时站在外殿檐下,靠近游廊,目送王若沿着青砖道往内殿走去。因她住在东阁,所以在走到四分之一时,绕过了假山,但我们依然可以站在外殿看到她的身影。我们的的确确看着她走进了东阁内,再没有出来。”

李舒白点头,表示确认。

“然后,在进殿门之后,闲云马上提着食盒去了膳房。随后,冉云提着灯笼出来寻找叶脉凝露簪。”

“这里面有个问题需要询问,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为什么闲云和冉云会一起出来,为什么会想不到要留一个人在王若的身边?”

黄梓瑕说着,走到桌案前坐下,习惯性地抬手要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画记号,但一伸手却摸到了自己头上宦官的纱冠,便不自觉地停了一下,然后抓起桌上的那支叶脉凝露簪在桌上画着雍淳殿的前殿和布局。

看着她随手涂画,李舒白微微皱眉。

黄梓瑕没有抬头看他,依然从容地复述当时的一切:“然后我出声询问,她说了寻找叶脉簪的事情,我走到假山后发现簪子,拿到她们面前,闲云也刚好回来,拿到了核桃酥。”

她在桌上那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刻画痕迹中,又画了一条从内殿到角门厨房的线:“雍淳殿的小膳房在西南角落,靠近围墙,厨娘等又为了安全所以早就被遣走。闲云是第一次到宫中,却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在无人的膳房迅速找到点心,不知道是运气好呢,还是对食物有特别感应?”

李舒白瞄着她手中无意识在桌上画着的那支簪子,不动声色地问:“我想你的推测中,应该还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