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没再吭声。他在哪里,焦点就在哪里,不少人暗自把注意力分到他这边,此时听到二人聊这些,更是正大光明的围了过来,一听由应闻隽经手的手电筒、电池单子都是销往英国的军需用品,各个心中打起算盘,一人更是直接,要同应闻隽交换名帖。
见来此的目的就要达到,应闻隽也顾不上赵旻盯着他的眼神是如何露骨,如何复杂,两年的历练过后,他控制情绪,做起表面功夫来已是炉火纯青。
明明是应闻隽出风头的场合,王家树却跟着与荣有焉。
若不是他将应闻隽带来这里,他又哪能这般得意?
当即伸手揽住应闻隽的肩膀,调情似的,凑近说了句:“我说什么来着?眼下军需用品才是紧俏货,你还想着此刻收手,转去做什么生活用品,卖什么劳什子牙膏牙刷。”
“哦,什么牙刷啊?”赵旻问道。
王家树故作调侃,却是亲昵地看了眼应闻隽,一副介绍自己内人的口吻,冲赵旻无奈道:“他啊,杞人忧天的很,非担心要是有天不打仗了,货压在手里出不去,你说就算不打仗,日子还能不过吗?光是电池这一样,到什么时候都是紧俏货!”
赵旻淡淡道:“放着紧俏货不要,是挺不识趣的。”
王家树没听出赵旻话里有话,应闻隽却听出来了,冷淡地瞥了眼赵旻,平静道:“紧俏货,也得交到有需要的人手里才算紧俏。眼下从大陆逃来的人越来越多,人人都是拖家带口,人一旦决定在新的地方扎根,稳定下来后必定要置办家当。我看不止牙刷,纺织,树胶,油漆这些同民生相关又便宜便利的东西,此时抢占先机可比继续加大生产军需用品要走得长远。”
王家树暗自汗颜,心道应闻隽是有点不识趣,对着赵旻说话竟然这样不客气,只得打圆场道:“怎么说着说着,还较起真来了,赵公子又没说什么。”
赵旻不客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插什么嘴。”
王家树一怔,心道这姓赵的怎么跟疯狗似的见人就逮着咬一口。
下一刻,就听应闻隽反问:“他替我说话都不行?”
起先赵旻揶揄应闻隽,说他不识趣,王家树是有些不高兴,觉得赵旻不太给面子,好歹应闻隽也是自己带过来的人。没想到下一刻应闻隽只比这赵公子更加刻薄,噼里啪啦一口气不停。眼见二人要针锋相对地抬杠,王家树都做好了二人争吵起来的准备,谁知那赵公子又突然偃旗息鼓,不吭声了。
他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应闻隽。
王家树觉得二人之间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哪里诡异,又想赵旻是不是被拂了面子,大少爷脾气上来,要动手打应闻隽?
他是万万不会为了应闻隽这种露水情缘而去得罪赵旻的,但如果赵旻真对他的人动手,那今日丢人的就不止是应闻隽,还有自己了。王家树思衬半晌,对应闻隽道:“我看不早了,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应闻隽点头,也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失态。
他已经好久不曾真的对谁动怒,非要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
就在这时,赵旻道:“王先生要是方便,也送送我吧,香港我不常来,不熟悉路呢。”
王家树暗骂一声,硬着头皮,对着赵旻笑道:“方便,当然方便。”
司机在外等着,见王家树一行人出来,便把车子开到门口,应闻隽方才瞧着万般不愿,这会儿倒是平静了,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坐到车子里去。王家树走到跟前,正要进去,就见赵旻把怀里的人往外一推,先一步越过他。
车门在他面前砰一声关上。
王家树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从后走来两个壮汉,捂着他的嘴,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拖走。
车内,赵旻面色不善,塞给司机一叠钱,叫他闭嘴把车开走。
他并没有告诉司机要去哪里,司机偷偷看了眼他的脸色,也不敢问,只得先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去,还是另外一位先生和善些,解围似的说了句,开去维多利亚港。
赵旻一路都不吭声,两腿岔开坐,活似要坐着这车去杀人,把应闻隽挤得贴着车门,平复了半晌,才阴森森地看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看见旧情人,就不打算叙叙旧?应闻隽,你现在有本事的很啊。”
第86章 86
应闻隽的脸扭向一旁,看着车窗外一路倒退的霓虹灯牌。
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因此看见赵旻上来并不惊讶,听到他这样不友善的语气,也只是说了句:“你不要为难王先生,他同我只是合作关系,认识没两天。”
赵旻冷笑一声:“莫说他同你只是合作关系,便是夫妻关系,情人关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为难他?”
应闻隽静了片刻,又道:“王家树是你小姑的人?”
“你真想问这个?”
这当然不是应闻隽要问的,他想问王家树这人是不是赵旻打着赵芸的名号故意找来的,今天在此处重逢,到底是赵旻设计的,还真就是巧合?
他没问出口,赵旻却主动回答。
“你不会以为,我找到王家树这么个人,好吃好喝供他半年,订单给着,关系给介绍着,就是为了今天顺理成章地见你一面吧。怎么,你还当我跟两年前一样,就爱拿热脸贴你冷屁股?还是你觉得,是个人就得为你神魂颠倒,你消失两年我还得对你念念不完?”他冷冷道,“我赵旻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非要在你应闻隽这棵树上吊死。”
应闻隽沉下脸,扭头看向赵旻。
料想已好久没有人用这样讥讽羞辱的语气同他说过话,应闻隽看过去的眼神中已带了些愠怒,郁结一整晚的赵旻顿感舒坦,甚至想再说些什么,气死应闻隽才好。
可应闻隽看完他一眼,就又把头给扭了过去,纤长的眼睫垂下,赵旻偶尔一瞥,看见他眼角惘然神色,不知是不是又想起在天津给人当姨太太,看人脸色,受人奚落的日子。
赵旻不再吭声。
前方司机不住汗颜,格外心虚地盯着眼前路况,怕这二人注意到自己。
车子停在维多利亚港,晚上风大,应闻隽一下车,头发就给吹乱了。背后“砰”的一声,那是赵旻摔车门跟了上来,应闻隽再一回头,司机连人带车已匆匆离开。
应闻隽毫不意外,他要不跟上来,他就不是赵旻了。
两年前离开的时候就没能好好说句再见,这句迟到两年的再见,是无论如何都要当面说清楚的。
二人在码头的栈桥上并排而立,看着脚下翻涌的海水,晚上风大,最后一批搬货的工人正成群结队从不远处路过。
待到他们一走,此处就彻底静下来,只余远处的海浪声。许久之后,应闻隽开口问道:“冯义怎么样了,柏英和宋千兆呢?你小姑,身体还好吗?”
赵旻冷冷一笑,神情复杂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应闻隽在他眼中看见了恨,看见了怨,更看到了刻骨铭心的矛盾。
他觉得赵旻想骂他两句,更想扇他两巴掌。
在应闻隽心中,方才在会所看见赵旻的一刹那,就做好了被他冷嘲热讽,故意刁难的准备,毕竟二人当初分开时伤筋动骨,赵旻定是觉得他好赖不分,恨他再正常不过。可赵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只是较真地问道:“两年不见,你关心王家树,问我小姑,问冯义,问宋千兆,连柏英这种没见过几面的都问了,应闻隽,你怎么就不问问我,这两年是如何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