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落藏在语气里。

电视机开着,放着很多集的肥皂剧,妈妈又想起什么,语气高兴道:“刚才,陆霄家里又打电话来了,这次还特意关心了你的事呢。”

夏棠手指一僵。

熟悉的,胃被攥紧的感觉,骤然袭上喉咙。

让人突然有些想吐。

妈妈说:“陆太太的助理说,董事长还挂心你的学业,还问了你什么时候毕业,功课学的什么样。我听人家的语气,以后说不定还能给你安排实习和工作。”

“……怎么了?”妈妈停下说话,问她。

“没事。”夏棠说,扯扯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肚子有点痛,我去趟卫生间。”

关上门,倚在洗漱台上,才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吸。

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像又被绑上一颗巨石,沉到更深更深的地方。

胃里仍然在翻涌,她靠着洗漱台,听着外面电视机的声音,平复了好一阵,才让手指没有那么发麻。

夏棠低头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的号码。

她盯着看了几秒,深吸口气,正要拨出去,但对方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似乎早就决定问候过父母,也要来问候一遍她本人。

电话接起,对面的声音彬彬有礼:“夏小姐,董事长让我代她向您和您的家人问好。”声音被盖在外面电视机的底噪里。

夏棠握紧电话,除了沉甸甸压在心口的恐惧,心里也有一处地方,在灼热地一跳一跳。她说:“只是来问候吗?”

“当然。董事长听说夏小姐生病住院,为此耽误了考试,很是关心。”男人娓娓道来,“董事长希望,您还记得之前的约定。我们也不想见到,您和陆先生稍稍多见的几面,就让您的学业也出现问题。”

夏棠用力抿住唇,从洗漱台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

心里像埋着一眼缓慢流动的熔浆,哪怕在层层叠叠的岩石下,也能把心口烧得滚烫。往日都能被压下,今天却不受控制流淌到地表。

“我当然记得,你们那个什么狗屎约定。你们当初答应过,只要我照做,就不会来打扰我父母。现在我知道了,你们说的话才是狗屎。”她说。

声音压得再低再低,喉咙里仍然灼热得像点燃了炮仗,不吐不快。

只需要一个电话,有些人就能轻易把她小心维持的生活,摔得粉碎。

让她分手,让她不要见面,拿她的家里人来威胁。

陆霄本来就要走了。

好像不管她的人生,还是她的心,都是街边的杂草,能被随便踩上一脚。

“你听好了。”在对方答话之前,夏棠靠着门,一字一句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没有一点关系了。如果你们还要继续威胁我们家,我就去和陆霄私奔,把他的什么遗产,什么存款,全部都骗过来。”

-

挂掉电话出来,电视机的声音变得更清楚。

夏棠又握了握手指,力气一片虚浮。

她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刚刚不应该把话说得这么强硬。

冲动是魔鬼。她又不可能真的去骗什么财产,但对方的确能让家里的洗衣店关门,还能让她大学毕不了业。

她回到电视机前,爸爸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随便扯了个感冒药副作用的借口。妈妈感慨着是药三分毒,又问起杨柏的事:“上次那个男同学也该放假回家了吧?要是没买票,可以跟我们一趟车,多接触接触。”

前两天参观学校,也是杨柏和他们一起。从前她都没发现,他这么讨家长喜欢。陆巴泗巴。巴伍壹伍陆日更

“买了买了。”夏棠说,“你们别老是把我和人家凑在一起,他真的不喜欢我。”

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妈妈不再说话,看了一眼爸爸,两个人交换过眼神。妈妈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折子,郑重其事了些:“这是给你的,你打开来看看。”

是一本存折。

夏棠不明所以地翻开,第一眼看到最下面的数字,子弹一样跳进脑海。她数过小数点前的位数,才抬起头,脑子空白地看向父母。

“这是我和你爸爸给你将来攒的钱。”妈妈说,“我和你爸爸,有积蓄也有退休金,养老也不用你操心。以后,你也是有嫁妆的人,和谁在一起,都不用觉得低三下四,配人家不上。”

没有房租,没有伙食费。

二十几年攒下来的工资加上遣散费,都被他们两个人存在银行里。有些人眼里一个摆件的价格,可是对父母来说,是日积月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十几年。

夏棠也是第一次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好消息,可是眼底却热起来,滚烫的湿意继续。

爸妈都站在她面前,妈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落在肩上的手异样暖和,但越是温暖,心里的难受越是有增无减,那层强撑着的壳融化,她自己忽然也受不了一直说谎的自己。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说实话。”她听见自己说,低着头,把存折放回父母手里,“我和陆霄,不是没有别的关系。”

“他之前,是我的男朋友。”她说,“我不想谈恋爱是因为还喜欢他,但是,我已经答应和他分手了。”

“不会再有交集了。”

她的声音难过得要哭出来。妈妈放在她肩上的手僵了僵,不知所措起来。

是自己的孩子,当然察觉得到异样。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是看着长大的两个人,天差地别,又不在一个城市,所以即使到了这里,也仍然把这份怀疑按下去。

“唉。”妈妈一咬牙,“喜欢……喜欢也没什么关系么。爸妈是希望你结婚能找一个更合适的,但谈个恋爱……它又不犯法,是不是?……也不是说,就要一辈子在一起,谈一谈,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