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孙志鹏这边嘴上占了便宜,也算泄了前几日吴佩佩狮子开口拿提成的火。如今形势对马副市长有利,而且很可能成为一人独大,这么棵大树,他也得多让几个人来抱,吴佩佩也要学会让贤。这女人越来越不上道,以为他真怕她,急了,副市长的女人他也敢动,无非是再换一个女人来而已。想着拿起电话又拨了出去,待电话通了低声嘱咐几句,末了又问一句“风华那边儿有什么动静”,待听得结果略满意地点头。

孙志鹏听到的风华是一派低靡,周闻生始终不见身影,除了饭店生意,风华的主营客房业务仍然没有开张,陆陆续续已经有员工辞职,显见的一幅烂摊子。这样的情景任谁听了也会叹口气,那么大个架子,怎么说散(音伞)就散了呢。

劳伦斯、陈明还有父亲陈叔安静地坐在周闻生办公室里,看着老爷子将口中的雪茄熄灭,双手用一旁的格子手帕擦擦,不禁直立了脊背,周闻生每每在做出重大决断前总有这样的仪式感的动作,仿佛一个将军要开刀杀敌前对自己心爱的刀剑进行一番祭拜一样。

“对外放出风声劳伦斯和陈叔今年去参加欧洲的葡萄酒交易,两天后出发,到北京后劳伦斯继续前往法国,陈叔转机去省城去见几个人。我不方便出去,在这里小明子陪着我。”

看着众人迷惑的眼神,周闻生继续:“我会交给陈叔几封信,送到后,得到肯定答复,在第一时间再飞法国与劳伦斯会合。缺席红酒交易的几日就以身体不适应对。”

劳伦斯欲说什么,周闻生做个手势让他别急,“每年风华都要参加这个订酒会,这也是风华红酒业务一直以来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只有优质的红酒才能对得起风华这块招牌,我们决不能让现在的事情影响红酒的发展。去年是陈叔和季总监一起去的,最近内子身体不好,我也顾及不上,也希望有个人陪着她。劳伦斯你在欧洲那边人头熟悉,这些事情不在话下,这次也是发挥你的专长。陈叔要辛苦一些,这次事情我想在尽可能少的范围内进行,别人也知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不去法国,必然有人会盯着你的行踪,而我也不便出行,就仰仗陈叔拐弯做个信使。小明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后来虽说跟着裕之,可我也还留心,有心思,肯钻研,这几天就跟在我身边跑个腿儿。”

陈叔和陈明端坐敛眉,知道此次周闻生是要有大动作,或者是风华唯一的一次反击,风华酒店能否继续属于周家、能否存活也在此一举了。

两天后劳伦斯坐上飞往法国的航班,身边的陈叔闭着眼睛养神面色平静,到北京后他们将暂时分开,他不知道陈叔此去省城带了什么口信,但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关乎到风华的生死。他想起前一天晚上去周宅辞行时在书房周闻生说的话:。

“我对不住你母亲,你能来C城找我,我非常高兴,我想留给你风华的一半,可是如今风华又是这个样子。裕之已经成了人家攻击的目标,这个没办法,也是他该承受的,对于你,我不希望另一个儿子也被牵涉其中,这对你不公平。如果此次事情进展顺利,风华欢迎你回来,如果……请代我和你母亲说声对不起。”

劳伦斯闭上眼睛,将近一年的时间,迅景即逝。当初带着怨言和复杂的心情来C城和父亲相认,这个周姓人,他不会有更多的情感,他知道母亲并不是要他来分周家的财产,不过是在向周闻生抱怨撒娇,她想让他悔恨,想让他不舒服,想让他知道她有个出色的儿子,或者也想让他知道她还爱着他,这也是他不能拒绝母亲的原因。认亲却又遇寻亲,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面目全非的Annie,失去Annie是他梦中都不能碰触的疼痛,曾经以为失去是最痛苦的,原来咫尺天涯却是说都说不出的悲凉。在C城他不快乐,即使是看到季时年的高兴,也会在她和周裕之并肩而去的痛苦中淹没。他爱红酒,却不得不学习酒店管理,他爱Annie,却不得不放手看她守着另一个男人,人生得意总有一二,他却事业情感都徘徊於滞,或者C城就是一个劫,他和母亲的劫,他的母亲要用二十几年度这个劫,他或许幸运些,此劫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各自回到各自的宿命和人生。

季时年早晨站在窗前看见劳伦斯拎着行李箱走过远远地上了门前的汽车,低头进车前突然回首看过来,手似乎晃了晃,季时年眼眶立时涌出泪,也举起手挥了挥。为什么她强烈地感觉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昨天晚上当她陪着徐至美的时候,劳伦斯也前来找周闻生,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周宅。明明是春天的季节,却还泛着丝丝的寒冷,没什么可说,说天气,说月亮,说家人,居然都不合适,几乎是沉默地回到公寓,在她进门的一瞬,劳伦斯突然叫住她。

“时年,我明天要去法国,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当时的她有些惊讶:“没什么,谢谢。”片刻之后又说:“你路上多注意。”

“那我就没有什么理由了。再见,时年,你也多保重。”劳伦斯笑一笑挥手打断她的疑问,“我明天一早走,就不跟你道别了。”

没理由做什么,是没理由留下吗?季时年离开窗边,收起情绪,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照例去周宅陪着徐至美。最近徐至美的身体每况愈下,对周裕之的担心折磨着她的身体,对周裕之的念想也撑着她的精神,这种煎熬怕是最要命的。

季时年去的时候护士刚给徐至美做完检查,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症状,但就是整体指标趋向不好。

扶着徐至美坐起来,“今天天气不错,中午时候我们到外面走走,玉兰都有花苞了。”

徐至美笑笑:“我这一躺,都过了一个冬天,是该出去看看。”

园子里果然已经看到绿意,小草顶出了头,白玉兰和紫玉兰努出不少花苞。徐至美扶着一棵花树,微扬头,不知道想起什么,神思惘然。季时年只觉得镜头美得不得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被徐至美发现,招呼她过来,眼睛带着喜悦。

“你看,时年,这个紫玉兰居然今年的花苞比去年多了好几个,你数数,是不是有十八个?”

季时年点着指头数了几个,果然是十八朵。

“太好了,时年,真的太好了,比去年多了六个,六个,我们这里讲六是吉利数,一切顺利,有好兆头的意思。这下好了,有盼头了。”徐至美有些激动地轻轻敲着树干,说到最后声音低下来,仿佛是给自己说似的,抬手擦了擦眼角。好一会儿,转头对季时年说:“时年,帮我照张照片,和这棵玉兰树。”

季时年也激动了,她当然知道徐至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也愿意相信那是个好兆头,认真地举起手机,摄影框中的徐至美穿一件翠墨色的大衣,披一件格子大围巾,春光正好,衬得她脸色如媚,尽然一洗先前的病色。

“年轻的时候喜欢冬天,喜欢深秋,到后来,发现还是这个季节好,再过几天,桃红柳绿,还有金黄色的连翘,那才好看。时年,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桃花都有好几种颜色,我喜欢那种特别艳粉的,又热闹又喜庆,看了心情真是好。”徐至美絮絮叨叨地居然说了不少话,倒是平日话多的季时年安心地听着。

两个人在园子里居然待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刘嫂来叫徐至美吃药才意犹未尽回去。

吃过药徐至美有些累小睡一会儿,季时年待在客厅看手里的书,是简?奥斯汀的,比起勃朗特姐妹的激烈寂寞,奥斯汀的小说更适合怡情养病,小言情小斗嘴小情绪。虽然不是勃朗特三姐妹的小说,但始终不脱英国的氛围,

怎么办?怎么办?季时年起身踱到窗前,要不要跟父亲说,你找了半辈子的May就在我的眼前,而她也不能忘记从前短暂的相遇。经过这段时间,季时年逐渐沉淀了最初别扭的情绪,到现在她甚至开始为他们的感情唏嘘,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去记住一个人一种情感,也需要最无畏的勇气吧?曾经认为母亲站在父亲身边太刚硬了,尽管也是女性的扮相,可是与父亲闲云野鹤的风姿相比,还是太都市化了,她以为没有女人可以与父亲相配,而徐至美的气度却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的错误。翻看手机里的照片,犹疑着要不要下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直在养病,很少碰电脑,写的字少,所以更新的频率是一周一次,这个频率大概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再一次,谢谢你们的支持!

☆、金盏直须深

劳伦斯和陈叔走后的一个星期是C城政治最扑朔迷离的时候,市长对方秘书长的请辞信并没有做处理,方战仍然去政府上班,但对以前分管的部分工作已经不再过问,每天倒像个闲散真人,坊间传有人看到某天下午下班市政府领导班子会议召开的时候,方战在一个居民区门口看一群老人下棋。与之相反的是马副市长的曝光频率增加,也有市政府内部的人证实,虽然名义上方秘书长的分管没有被架空,但他管的外事和工商贸易这块工作俨然已经由马副市长负责。

当所有这些传言聚到一处时,似乎不用人们猜测,方秘书长的职业生涯大概尽于此,或者起码要摔个跟头时,周裕之从看守所出来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回到周宅。正如徐至美所盼,紫玉兰第一朵花苞绽开的时候。

季时年早晨四、五点钟就醒来,再也睡不着,心莫名地跳,有些冒虚汗,撑着去洗了个澡,待缓口气才去周宅,路上拐到鲜花店买了大捧的香槟玫瑰,馥郁的香气可以提神。

抱着鲜花进到周宅的大门,抬头掠了下头发,眼睛被什么亮的东西闪了一下,原来是二层窗户开着,一扇玻璃反射了阳光,季时年仰着头向上看,那扇窗户是周裕之的房间,每次她来周宅都会趁徐至美睡着到里面待一会儿,周裕之的那些东西无一不成为慰藉,也每次总会让她有所期待,那扇开着的窗户今天又让她心生幻觉,如果……摇摇头,怎么会有如果呢?抬脚年走进房子,失落地嘲笑自己一定是想某个人出现了幻觉。

大厅里没有人,季时年把鲜花分出一份插在客厅的花瓶,抱着另一半上楼。刚上楼便看见周裕之的房门半掩着,本来平静的心突然又开始慌乱,慌乱得不知道该继续向前走还是退回去,心底一小点儿希望的绿芽挣扎地抬头,可是万一只是刘嫂打扫卫生后忘记关门呢?季时年不由得紧紧攥住花束,似乎着魔一样丈量着脚底一步一步往前走,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心渐渐悬起来,突然有种强烈的感应,品酒师的鼻子可以闻到最细致的气味,又怎么能对最熟悉的人毫无知觉?

定定神伸手轻轻推门,一个身影背对门坐在窗前。季时年站在那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一瞬间仿佛希望的光四面照过来,那些犹疑不定、患得患失都跑得无影无踪,她一下子成了幸福的人。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只能轻轻地靠在门上,甚至没了说话的力气,眼泪一滴一滴落到花瓣上,却不舍得抬手擦一下眼睛,近似贪婪地不敢眨一下眼睛,仿佛眼睛闭一下那个熟悉的背影就会幻化消失。无数个煎熬的夜里季时年曾经绝望地想过无数次周裕之回来的场面,她想不出来除了哭着扑到他怀里,还有什么方式表达圆满,可是真的看他在那里好好地坐着,却觉得只要这样就很好,只要看到他在那里就很好。

坐在窗前穿着居家服看书的周裕之感觉到背后的异样,一瞬间猜到怎么回事,脊背陡然变得僵直,好半天缓缓回过身去,一张带泪的笑脸掩映在玫瑰花后面。周裕之的心口像被到狠狠地砍了一下,面上却镇定地把书合上放到桌子上,他本来想更镇定一些,微微发抖的手还是泄漏了心绪。默默地看过去,半晌说:“这是我唯一一次收到的女孩子送的玫瑰。”

季时年含着泪还是忍不住嘴角上弯:“早知道我应该买红玫瑰的。”

“你总该留给我一个机会。”

轻轻起身走过去,弯腰嗅一嗅玫瑰的香味儿,那香味虽然浓郁却掩不住她身上的味道,这样的味道久违了有多长时间,在那里没有花朵,没有芬芳,没有熟悉的一切。仿佛嗅够了,才探身过去头轻轻抵着季时年的前额。

季时年垂着眼看到一朵玫瑰花瓣被一颗水珠打得轻颤了几下,猝然抬眼,看见周裕之近在眼前的睫毛湿润地眨了眨,胸口发闷低低叹气,这世事如此诡谲,尽然让他们不敢轻易靠近彼此,不敢随便诉说想念。季时年张张嘴:“裕之,我……”

话未说完就被略显干裂的嘴唇堵住,季时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噼里啪啦掉下来,她知道他受了苦,她只能混着咸涩的泪水用自己的唇舌滋润眼前的人。

手里的花被接过去随手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房门砰地关上,隔开了可能的打扰,季时年伸出手臂挽住周裕之的脖颈,双手抚摸着浓密的黑发,洗澡后不久的发丝里面有淡淡地水气,那水气让她想起他的身体,一只手放下来揽住他的后背,忍不住使劲把他压向自己,却不料周裕之闷哼一声。季时年敏感地推开周裕之,要掀起他的衣服,却被周裕之压住,平静地一笑:“没什么,都好了。”

季时年的手紧紧抓住周裕之的衣服,似乎要攥破,然后疯了似的推开他阻挡的胳膊几乎粗鲁地卷起衣服,后背上有一道五六寸长的疤痕,还有其他类似的,有一处刚结疤又被水浸泡,粉色的痕迹大剌剌丑陋地绕着肋骨处。

周裕之起初还挣扎后来索性站直了让她看。季时年忍不住趴到他的背上嘤嘤地哭出声,她应该想到的,那个地方不会是个文明谦让的世界。

周裕之转过身扣好衣扣,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背,语带轻松:“我也没吃亏,他们身上的伤也不少。”

“他们关我什么事!”季时年泪眼婆娑,咬着嘴唇,“裕之,我们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到法国去!”

周裕之眉头微皱:“时年,别担心,我们现在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