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宋沂闻言由衷一声大感叹。
她大伯母真的好能占便宜啊, 连和尚也要薅几根毛走,虽说提倡祭拜俭朴化是没错, 可她光自家俭朴上了,这也不光是她一人的钱。
家里祭拜过年这些费用都是两家出的,为着当初祖父走的时候说要分产, 可她爹宋长洮只说母亲还在不肯分,家里田地房舍都没要,这些收入说是给母亲, 实则还不是贴补给了大伯家里,再怎么也该有十几两了。
“怪不得这会闹起来,一定是烧纸的时候漏了马脚。”不用多说,这会子肯定是她娘发觉了不对,好性子怕在祖母面前嚷嚷出来惹老人家生气,索性自己花钱描补。
宋沂心想,买倒是无所谓,她带上卫妈妈走一遭就是了,还能顺便逛一逛,只是这回填补,下回她大伯母占便宜没够又来可怎么办,她娘是个好性子,她可不是。
宋沂打定了主意要让人出钱,姚金纤现在祖母身边,但大伯不在啊,他和大伯母夫妻一体的,自己老婆抠门小气,大伯这个做人汉子的怎么能缩在后头呢。
帮她往外头看去,宋父先前去外头田埂上找了监工的大哥宋长定,现在两人正在大门口那搬梯子插柳枝,这是本地的习俗,屋檐下悬挂了柳枝辟邪,幽魂野怪进不了家门,柳枝要选得好,不粗不细枝条长,垂挂下来像门帘一样细密,宛如真个似道门户,将百鬼拦在外头。
“爹,大伯,”宋沂走到跟前叫了一声,脸上有些惊疑,“祖父他老人家是不是被人叫做宋大?”
“你怎么知道?哎呀,大哥小心。”宋长洮愣了一愣,连带宋长定也吃了一惊,身子晃动险些跌落下来。
今日本来就是清明,祭祖悼亲的日子,何况他们也从未在宋沂面前提过家里长辈的外号,这会听年幼的孩子提起已经过世的老父亲,叫人细想就有些发毛。
“我才刚困了眯着眼,听见有人在喊宋大呢,说他轿马钱没给够,只能载他到西边,过不来东边,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沂仰着头,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她小孩说得含糊,大人哪里听不明。
宋长定拍着大腿懊悔:“哎呀,老二,哎呀,我就说爹怎么这几年都没给咱们家托梦,合着是咱们烧的钱不够啊。
对上了,对上了,爹埋在河南,去那边路程自然短,到咱们这儿你说说得走多少路哇,还得给城隍老爷买路钱,哪里能走得过来,这些年咱们白烧了呀。”
宋长洮是读过书的,没像他大哥那样好糊弄,眯着眼打量自己这个闺女,见宋沂面色自然才扭头安慰起人,“大哥也不要心急,咱们又不知道这事,爹不是特意传消息过来了吗,打从今日起,再多烧两筐也就是了。”
“对对对,多烧点,让爹来的时候坐大车,那样速度快。”宋长定点着头,这会柳枝也不插了就想跳下梯子去买纸钱。
“大伯只管使唤侄女过去买就是,家里如今哪里能离得开大人,到处都要人手呢。”宋沂举着手积极,见宋长定面色犹豫,诚恳道:“大伯,您就让我给祖父尽一份孝心吧。”
“好吧,”宋长定见宋长洮这个当爹的都没意见,自己想想后头还得祭灶确实少不得人,就摸了摸怀里,把早上媳妇才给的碎银和自己带的二三十文铜钱一股脑全给了宋沂,“好孩子,你不认识路,叫淇儿和你一同去,那寺庙外头办庙会呢,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宋长洮按住了人,补充道:“淇儿还小,你们两个出门容易被人盯上,再叫上个婆子跟着,顺便帮忙背东西。”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宋长定跟着点头。
宋沂看出来了,她这个大伯有点憨直,才几句话就不知说了多少个对了,旁人说什么就听什么,您这样显得我这个计谋用得很没有存在感啊大伯。
她握着钱回去与娘交代了一声去向就准备出门,只是卫妈妈这会也在厨房忙着帮厨,清明节是正经大节日,家里雇的村里帮忙人家也有自己的祖宗要拜哩,哪里能舍了自家去别人家干活。
许凤仪看了看,主动请缨道 :“夫人,还是叫我带着她们出门吧,横竖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冉霁看了看许凤仪。
“夫人放心,我母家也是军中出来的,家学渊源,曾学过些微末拳脚,要不然如何一人从金陵来此。”许凤仪知晓冉霁的担忧,笑着解释了一句。
她这话冉母有没有安心不知道,宋沂却着实的亮起了眼睛,她先生还会这个啊,很好,一师等于一母,四舍五入她学这个也不是外人。
宋沂这会已经完全把大伯母什么的抛在了脑后,只左右围着许凤仪转圈的询问起这功夫能不能飞,能不能暗中伤人,能不能有气发出等等话来。
许凤仪失笑,才说自己这个学生聪慧不似孩子,这会就露了底,说起混话来了,“你当这是神仙法术呢,还能飞?要是学了能飞,我还当什么先生,早被人请到庙里做祖师了。”
她叫宋沂往自己胳膊小腿上按压,指点她道:“不过是学了点强身的法子,比寻常女子有劲些,再知道点怎样伤人的诀窍而已,你是小姐,将来不出宅院的,学这个做什么,练得手脚粗了,仔细将来夫婿嫌你,我也要糟夫人抱怨。”
说到这里,许凤仪话语里流露出几分唏嘘,也不知是懊恼后悔学了这个,还是庆幸学了这个。
“这有什么,您只管教,我年初病了一场身子病弱,我娘知道有这个法强健身体,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抱怨。”宋沂半点也不没被手脚练粗了这种话给吓唬到。
且不说能不能练粗,开玩笑,这年头身子才是第一本钱呢,饿成个弱柳扶风的图个好看有什么用,遇到事跑都跑不开。
还没求成功,跟在后头的宋淇像是发现了什么,叫了一声就往后头跑,从路边拽出个小秃头来,“小弟,你怎么跟过来了!”
原来宋潜被宋沂打了一顿,新仇旧恨加一块更气了,看见她出了门悄摸烟的就跟了过去,打算趁机捣乱。
“你!”宋淇被他气得要哭,这都快走了一半了,万一路上出了事情可怎么好。她扭头看向宋沂,“沂姐,要不你们去吧,顺着这道往前走四里地就是大道,大兴寺就在对面不远,那里摆庙会人多,你问问就知道路了。我带小弟先回去吧,免得他耽误了事。”
“那可不成,你也还小呢,你带着他两个更危险,还是一起去吧。”宋沂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她蹲下身来,笑眯眯的看着小堂弟,“要么,你乖乖的跟着我们,我给你买糖吃。”
“哼,凭什么我要听你。”宋潜人小心眼也小,扭着头不肯答应。
“很好,那就第二条路,我再抽你一顿带回去,和大娘说你不听话偷跑出去,叫大娘也打一顿,再和大伯说,再和我爹娘也说一回,”
宋沂保持着春风般温暖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叫宋潜瞪大了眼,“听大娘说你年纪小就会算术,来来来,潜弟,你算算这下要挨几顿打。”
“一,二,三,”宋潜伸出指头算了一遍,垂头丧气回答:“五遍。”
“那你选哪个?要糖还是要打,我可听说庙会上除了糖糕,还有卖肉的呢,什么烧鸡烧鸭肘子的,叫人吃都吃不过来,谁要是错过了这回,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那烧鸡皮都是烤酥了的,一咬肉汁全都溅在嘴里,又滑又嫩……”
“大姐,带我去,带我去,我肯定听话!我要吃烧鸡!”宋潜哪里经受得住这种考验,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宋沂的美食评点里头,含着指头拼命吞口水。
既然他记吃不记打的认了输,宋沂就勉为其难的带上了人,只是怕到了庙会人多走散,干脆用宋潜的腰带,一头死结绑住了他的手,一头绑住了宋淇,自己则牢牢握住了中间,做个简易版的遛娃绳,这样更安全。
只可惜这招没派上用场,一行人徒步走土路,比不得坐马车来的快,等到了大兴寺,那最招人的杂耍百戏已经收摊了,只剩下卖吃食杂务,香烛纸钱的还在。
更稀奇的是,这大兴寺的和尚竟然还派了人进行看管,前有僧人后有善信,安保格外严密,进去时竟然还问了宋沂几人家住哪里,来此买什么等信息。
“这庙里和尚倒是用心。”许凤仪也意外,连金陵的大报恩寺外头开庙会都不见有和尚出来管的,这县外头偏僻地方倒是见着了。
宋淇也奇怪的挠头,忘记了手被绳子绑住,被小弟瞪了眼就赶紧换了只手,“上回娘带我来那会,也没见着有人问话呀?都是直接进的,要是上回也这样严,娘就偷……不是,娘就拿不走那些放外边的元宝啦。”
“管他呢,说不准是有什么贵客要来,所以庙里人格外殷勤表现,好讨点香油钱。咱们快去买东西吧,再迟一会,我可拉不住人了。”
宋沂看着若不是绳子绑住几乎要冲进人群里的宋潜就想叹气,万幸这是堂弟不是亲弟,一年也就见几次面的,如果宋扬也这幅德行,宋沂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一天三顿的揍人,真的太皮了。
等把庙会逛了整一圈,宋潜从门前吃回到门前,东西几乎堆到了嗓子眼才算消停下来,慢吞吞抱着肚子跟在宋淇后头小步小步的挪着走,许凤仪和宋沂则是一人背了一筐纸钱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