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姜南走到了她的面前,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她才反应过来。

姜南问她道:“今日和明风吵架了?还动手打他了?”

明风是姜润初的字。

说起这事,李氏便是止不住得气, 她道:“这个混账东西,实在是太过分了些,怎么能对净春去说那样的话呢?竟养得他成了这幅样子, 什么肮脏心思都往旁人身上套。”

姜南也没说什么,只道:“他只是心疼妹妹罢了。”

“那也犯不着说那样难听的话去,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姜南没有附和李氏的话,他坐到了她对面的椅上, 忽然出声道:“她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姜南这话说得突然,李氏微微愣了片刻, 而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沉默没再开口,将头撇向了一边,看这样子显然是不大的想要回答他的话。

姜南道:“不是我的私心,这也都是为了他们好,如今净慧回来,她的情形着实尴尬,在家中待着,她自己难道能够顺意吗?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也怕是她自己都会觉得现在是寄人篱下。”

看李氏仍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姜南继续道:“再说了,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她现下十六,趁着这年纪好去说亲,若再晚些,就连亲事都难说了。今日这样的事情往后还不会少,对她来说,也是折磨,倒不如,择一个能好好待她的夫家,这样后半生,也能过得平安顺意些。”

李氏听了这话,神色果真松动了些许。

是啊,总归是要嫁人的。

现下姜净春最好的出路,就是寻个好夫家吧。

这样,对谁都好些。

李氏最后看向了姜南,问他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你在朝廷上当官,可见朝中有什么合适的青年才俊,家世也要好些的。”

姜南见李氏松了口,喜不自胜,早就同她说过这些事,不过她一直不肯答应,现下终于松口。他忙应承下了此事,道:“好,我马上就给她留意起来,这事你且放心吧。”

*

都察院中。

顾淮声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得了空闲后脑中便又想起了旁的事。

这些时日,他越想便越有些不大对劲,当初在姜家的认祖宴上见过了姜净慧,总觉有些古怪。

他为人素来机敏,许多时候即便对方没有破绽,他仅凭直觉也能隐隐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他喊来在厢房外的书良,吩咐道:“叫人去查一下那姜净慧的来历。”

书良问他,“公子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顾淮声“嗯”了一声,直觉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他暂觉察不出。

书良应承下了这事,他离开之后,顾淮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过了日映,天也没那么热了,微风和煦,阴影笼罩院子。

顾淮声起了身往都察院的狱牢走去。

上回在醉香楼,他同何川抓了那贪污行贿的大理寺左寺丞。

同他们所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大理寺的人当初就是收受了别人的银两,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驳回都察院送去的案子,不肯定下天禄台贪墨一案。可那被抓的另外一人,也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客卿,死活不曾供出背后之人,最后直接在牢中咬舌自尽。

大理寺寺丞贪污被抓入狱之后,那桩天禄台的案件也就能断了,如今被捕的工部侍郎获罪,将于六月十五斩首示众。

算起来,差不多也只有两日的时间了。

夏日暑热难耐,监牢之中闷热潮湿,阴暗的环境之中血气和腐烂的霉气混杂在一起,透露出一股死亡的气息,只有几缕阳光从顶上开着的小窗中透进,在残破的石墙上倒影出一片斑驳。

顾淮声往监牢深处走去,那里面关押着当初督工天禄台的工部郎中。

此刻,那人正半死不活地躺在草席上面,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两日之后。

顾淮声出声叫了他的名字。

“李思。”

里面的人蠕动了一下身躯,辨认出了顾淮声的声音之后撑起了身,往他的方向看去。

“你要死了。”

李思听见顾淮声极平静地说了这句话。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李思听到这句话已经没什么反应了,或许是已经没有力气能够反应了。他在这个监牢里面待了多久?他记不清楚了,被关进来之后,于他而言每天都是暗无天日。

起先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会死,毕竟,他背后有人能保他,可是时间越来越久,久到了他得伤口已经溃烂生蛆,他想,他应当是出不去了。

谁让这事被交给了顾淮声呢,若是旁人,他也说不定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李思笑了一声,这一笑牵扯起了五脏六腑,痛得额心紧蹙,也罢,天命所至,他命如此。

即便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死前也要恶心一下顾淮声,他抬头看向他,笑问,“小侯爷费尽心思要我的命又如何呢?”

他撑死不过一个替罪羊,死了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他。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顾淮声也没想反驳,他也看向了他。

李思没能从他眼中读出情绪。

顾淮声问他,“两百万两白银进工部,你们拿了多少?”

李思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死了,可他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顾淮声问他,他就要说?死了就死了,何必给自己留下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