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净春越听越是面白,她再在此地待不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此处。

“呦,怎么她还瞧着不大乐意了呢。”林氏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这话一出却被正在心烦的李氏丢了个眼刀过去,她也没敢再去说些什么了。这处的热闹看的也差不多了,她也不继续待下去讨人嫌,带着姜净芳就离开了。

路上,她一直不断道:“我就说姜净春不是亲生的吧。”

当初她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偷偷地掀开了姜净春的袖子看过,并不曾在她手上看到过胎记,她当即确定,这人一定不是那个走丢了的姜净慧,两人最多也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相像罢了,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她都知道,那姜南和李氏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想来也不过是李氏在自欺欺人,而姜南怕她继续疯癫下去,便也跟着认下了这个假货。

现在看来,李氏那头就有得好闹心的了,一个亲生的孩子,一个亲自宠大的孩子。

再说了,新回来的那个孩子,看着可比姜净春听话懂事得多了,眼看姜南已经待她好得不行,往后姜净春的处境便有趣了。

这大房的热闹,看不完,根本就看不完。

姜净芳才不大在意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她只是想,往后姜净春的日子肯定很难过,她可得找个机会去笑话笑话她。

姜净春同二房的母女先后离开,堂屋中就只剩下了那一家人聚在一处。

姜净慧看着姜净春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忽然出声问道:“小春没有裹足吗。”

众人叫她这话问得莫名。

姜净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到妹妹没有裹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

她说这话带着止不住的艳羡。

姜润初抿唇,问她,“这话何意。”

姜净慧道:“也没什么的,只是以往到了裹脚的年岁,便被家中长辈拖去强逼着裹脚。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太疼了......可没办法,我若是不裹,他们便不给我饭吃。后来,脚可算好不容易缠好了,却发了场高烧,差点没挺过去。所以,现下看到妹妹没有缠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碰到爹爹娘亲这样好的人。”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事,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丢了半条命去裹足是她平淡说出来的其中一事,可期间受到的其他的苦楚呢?那家人将她买回去做童养媳,想来苛责她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这话听着是有些卖可怜的嫌疑,可她是他们的孩子,她的苦痛不说给他们听,该说给谁听呢?

姜南从前因为姜净春不肯裹足的事情生了很大的气,他气她不守礼,气她这点罪也不肯受,分明人人都能缠小脚,怎么就她缠不得?

可是,今日听到了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时,听她裹了足,他却又只觉得心疼。

姜南这么大的年岁,历经了这么多的风霜,可却还是在这一刻泛红了眼。

他声音有些哽咽,他说,“都是爹对不起你。”

一旁的李氏也终红了眼,背过脸去擦起了眼泪。

这是她的过错,姜净慧回来,她也被逼着想起了当年的事。

都是她没能看住她,让她被人拐跑了。

如果不是她,她哪里会受这样的罪呢。

她的净慧,都是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的。

几人皆默声片刻,姜南出声对李氏道:“往后,让净春搬去南边那间院子吧,她的房间空出来给净慧。”

姜净春现下住着的房采光好,房间大,离他们主屋那处也近些,算是整个崇明堂,最好的住处了。

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姜南却马上要她搬出去,这样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吧。

李氏想要反驳,可视线撇到了姜净慧时,又很快想起来了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答应道:“好,我去同她说。”

姜净慧忙道:“不用的,父亲母亲,我随便住哪里都成的。”

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让李氏有些羞愧难当,本来还有些犹豫,现下却也答应得彻底。

李氏道:“没事,都是不妨嫌的小事。”说完了这话,她就起了身,去了后房那处寻姜净春。

姜南同姜润初仍然留在这里同姜净慧说话。

姜净慧看着李氏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言,过了会,忽垂首问道:“母亲她......是不是不大喜欢我啊。”

她扣弄着手指,看着有些紧张。

姜润初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叹了口气,柔声宽慰她道:“怎么会呢,只是一时高兴没能反应过来罢了,过些时日就好了,你别担心。”

姜净慧仰头看他,这幅角度,显得她更有几分楚楚可怜,她问,“真的吗。”

姜润初看得心疼,摸了摸她的头道:“真的,不要怕,哥哥和爹都在呢。”

姜净慧这才笑了笑,乖顺地点了点头。

*

姜净春回了房间后,直接仰面扑进了被子里头,一股窒息的感觉很快就充满了鼻腔,直到头脑有了几分窒息,喘不上气,她才终于抬起了头来。

眼中已经出现了眩晕,似有星星在眼前闪动,她猛地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如常。

真倒霉啊,她想。

怎么什么事情都碰到了一天呢。

不过,事情都已经破烂成这样了,总也不会再倒霉了吧。

她竟还笑出了声,就这样吧,天也不会塌了。

不过,她看到姜净慧便难受,在她面前,她总觉抬不起头来,她笑得那样和善,可她越和善,她就越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