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时翻身上马,再没有看那名?伏地?不起的将军一眼。

“开城门!!”的嘶吼被远远抛在身后。雁门关内外的天?地?,仿佛被那道玄色身影彻底割裂。无需再言,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前方再无阻碍,只有黎明?前最苍茫的旷野。

禹州背靠中原面向东海,自古便是商贾云集、鱼龙混杂之地?,繁华表象之下?,盘踞着无数错节的地?下?势力。

三槐堂是城中最不起眼的一家药庄。

而三日前起,药庄对街的茶楼二楼临窗处,便始终坐着一个独酌粗茶的灰衣人,静默如影。

今日午时,她?收到了来自京城最急切的一道飞鸽传书。

她?看完,便将纸条就着冷茶缓缓咽下?。而后,一枚刻着猫头?鹰图样的黑色木牌,被轻轻置于桌上。

片刻之后,茶楼内外数道同样不起眼的身影,在看到那枚木牌后,便如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潮之中。

一张无形的巨网,已?在这座滨海之城的天?空上,缓缓绞紧。

“夜枭”收到了指令。

公主殿下?的耐心已?经耗尽。今夜,便是收网之时。

三槐堂,后院。

一种凝固的死寂已?在这座院落里?盘踞了三日。

自从岭南惨败的消息传来,东海戚氏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曾经支撑着她?们的狂热与希望,已?然化作此?刻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们被困住了。

所有秘密联络点一夜之间尽断音讯,派出的探子如石沉大海。她?们如同笼中困兽,只能眼睁睁听着猎人的脚步声,步步踏近。

“阿姊,”戚映珠望着窗外那株依旧开得火红的石榴花,声音沙哑,“她?们是冲我来的。”

戚漱玉正以一方软帛擦拭薄如柳叶的长刀,闻言,动作只一顿。

“说傻话。”她?头?也未抬,“我们是家人。”

“可若不是我”戚映珠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若不是我与慕兰时那段‘婚约’,我们不会暴露得这么快。是我,将灾祸引到了家人身上。”

她?的伪装,她?那套“利用慕兰时”的可笑说辞,在压倒性的惨败面前,被碾得粉碎。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戚漱玉终于抬起头?,将擦拭得雪亮的长刀递入戚映珠手中,刀锋映着她?布满血丝却沉静如渊的眼:“你记住,映珠。我们东海戚氏,没有束手就擒的懦夫。今夜他们若真?来了,我会亲手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戚映珠接过那柄刀。

刀身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曾经在深宫之中以铁腕掌控天?下?的太后,如今竟沦落到需要姐姐用性命为?她?铺就逃亡之路的境地?。

她?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凄绝,而又带着燃尽一切的疯狂。

“不。”她?说,“阿姊,你不明?白。”

“我与她?之间,从来不是她?来抓我。”

“而是,我去寻她?。”

子夜。

当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空旷长街敲响第?三下?时,数十道黑色鬼魅般的身影,自三槐堂四?周屋顶悄然翻入。

她?们是“夜枭”,大祁最锋利也最肮脏的刀。

她?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东海戚氏,格杀勿论。

前院守卫在倒下?的瞬间,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

后院,戚漱玉已?带着所有族人手持兵刃,背靠祠堂结成最后的阵型。她?们脸上没有恐惧,只有被逼入绝境后以命相搏的决绝。

“映珠呢?!”戚漱玉看着人群,厉声问道。

无人回答。

就在此?时,祠堂通往后院的沉重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

戚映珠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她?没有拿刀。

她?只换了一袭素白长裙,鸦羽般的长发如瀑披散身后。她?看着院中步步紧逼、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衣人,脸上没有半分畏惧。

她?就那么一步一步,迎着那些指向她?的雪亮刀锋,向前走去。

为?首的“夜枭”统领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冷笑。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刀,对准了那个毫无防备的雪白脖颈。她?仿佛已?经看到,下?一刻,鲜血将如何在那袭白裙之上,绽开一朵最绚烂的死亡之花。

刀,猛然挥下?!

然而预想中的血色并未绽开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响,利刃与利刃相撞,迸出的火星撕裂了死寂的庭院!

那柄挥下?的长刀,竟被另一柄不知从何而来,又更加迅疾冰冷的短刀,从中断为?两截!

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戚映珠的身前。

她?背对着戚映珠,手中握着那柄刚刚救下?她?性命的短刀。刀身在月光下?不见半分血迹,只有一层比月色更冷的寒霜。